临安的元宵总被灯彩泡得暖融融的。鼓吹棚前挤满了人,笛箫声、锣鼓声混着孩童的笑闹,从御街一直飘到后巷;街边的走马灯转得飞快,映得青石板上的水渍都泛着彩光。我跟着父亲挤过人群时,刚听见巷口传来五声清脆的爆竹响,就被兵卒拦住了去路——后巷深处,躺着个穿锦缎袍的客商,胸口“中”了三处“枪伤”,早已没了气息。
“砚推官,您可来了!”负责巡街的兵卒李大哥迎上来,脸上还沾着灯彩的金粉,语气却发沉,“这客商叫莫远,刚从外地来临安进货,没想到在这儿遭了难。胸口三个窟窿,看着像中了枪,可地上找遍了,连半颗弹丸都没有!”
旁边的年轻兵卒凑过来,笑着打趣:“小娘子,您平时查案厉害,可这枪和炮的门道您懂吗?听说真枪打出去会有火药味,您要不要闻闻这创口?”——他这话没恶意,不过是觉得元宵夜出命案太蹊跷,想逗逗气氛。
我没接话,蹲下身从袖兜里掏出银簪,轻轻拨开莫远胸口的创口——创口边缘整齐,却没有半点火药烟晕,连周围的锦缎都没被火星烧出焦痕。我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皮肤还带着余温,可心脏位置的肌肉僵硬得异常:“不是枪伤。”
众人都愣了,李大哥凑过来:“不是枪伤?那这三个窟窿是怎么来的?还有那五声爆竹,听着就像枪响啊!”
“是刃伤,而且是极锋利的刃。”我指着创口,“《洗冤集录》说‘枪伤带烟晕,刃伤利而净’,这创口连一丝火药残留都没有,更像是被薄刃戳出来的。至于心跳骤止,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要害,瞬间毙命,不是中枪后的失血身亡。”
说着,我目光扫向后巷的砖墙——墙缝里卡着片暗红色的碎纸,我用银簪挑出来一看,是纸炮的残红衣,上面还沾着点未燃尽的硝石粉,和刚才听见的爆竹声刚好对上。“是纸炮声掩了真刃声!”我举起残纸,“凶手先放了五声纸炮,假装是枪响,让人以为莫远中了枪;其实是趁着爆竹响,用薄刃刺中他的胸口和要害,杀了人就跑。”
“薄刃?可现场没找到凶器啊!”年轻兵卒急道,“总不能是凶手把刃带走了吧?元宵夜街上人多,带着凶器多扎眼!”
“说不定是冰刃。”父亲在一旁开口,“临安元宵夜虽暖,但若把冰冻成薄刃,藏在袖里不会引人注意,杀了人后,冰刃融化,就找不到凶器了。”
我点头附和:“父亲说得对。莫远胸口的创口又薄又深,刚好符合冰刃的特点。而且他刚到临安,定是在巷里等什么人,才给了凶手可乘之机——凶手不仅要杀他,还要用‘中枪’的假象混淆视听,可见是早有预谋。”
李大哥立刻让人去查莫远的行踪:“听说他来临安是为了和个绸缎商交易,还约了人在鼓吹棚后巷见面……会不会是交易出了岔子?”
我又仔细检查莫远的袖口——锦缎里子沾着点淡绿色的汁液,像是某种草木的汁。墙根下的青苔旁,还留着个浅浅的鞋印,鞋尖是尖的,不像是男子常穿的方头靴,倒像是女子或纤夫穿的窄脚鞋。
元宵的锣鼓声还在巷口回荡,灯彩的光映在莫远的尸体上,显得格外刺眼。刚才打趣的年轻兵卒,此刻也收起了玩笑,认真地说:“小娘子,接下来该查啥?我们去问鼓吹棚的人,看看谁放了纸炮,再查那绸缎商!”
我握着手里的纸炮残片,心里满是疑问:放纸炮的人是帮凶,还是就是凶手本人?藏冰刃的人,又和莫远的交易有什么关系?那淡绿色的汁液和尖脚鞋印,又藏着什么线索?
夜风吹过巷口,带着灯油的香气,却驱不散后巷的寒意。我知道,这热闹元宵夜的命案,比之前的任何案子都要隐蔽——凶手用声音做幌子,用会融化的冰做凶器,就是想让真相随着冰刃一起消失。可我偏要找到它,不管是藏在墙缝里的纸炮残片,还是沾在袖口的草木汁,都是通往真相的钥匙。
只是现在,放纸炮的是谁?藏冰刃的又是谁?这场用爆竹声掩盖的谋杀,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