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逆向转动的力道，得让大家亲眼看看。”我让人从木钟铺的储物间搬出备用齿轮——和巨鼓上的齿轮型号一模一样，齿牙纹路分毫不差。又扎了个与温桐身形相当的草人，用麻绳绑在齿轮架上，复刻出鼓内的场景。
“都看好了。”我示意两个驿卒上前，按照齿轮逆向的纹路慢慢扳动扳手。起初齿轮还带着“吱呀”的滞涩声，可随着力道加重，齿轮突然加速转动，架上的草人瞬间被往鼓心方向挤压，草秆“咔嚓”断裂，草人的“头颅”被齿轮推着往模拟鼓面的木板上顶，不过三息，草人就被压得扁扁的，草屑混着预先洒的红水，顺着木板缝隙往下淌，和巨鼓里温桐的死状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赵都尉看得脸色凝重，“凶手就是靠逆向扳动齿轮，用机关的力道把温桐压死，还借着鼓点推头，假装是鼓邪作祟！”
“能留下这种扳痕的，手里的扳手定有缺角。”我指着齿轮上最深的一道划痕——痕迹边缘有个小缺口，像是扳手齿被磕过，“谁平时用的扳手有这种缺角，谁就是凶手。”
木钟铺的匠人纷纷掏出自己的扳手，轮到温桐的哥哥吴柏时，他迟迟不肯伸手，袖口还下意识地往身后藏。驿卒上前一步，从他腰间搜出扳手——扳手的尖角果然缺了一块，和齿轮上的划痕缺口完全吻合！更让人震惊的是，吴柏的袖口沾着淡褐色的油渍，凑近一闻，正是鼓内那种“牛油混松脂”的味道，用银簪刮下一点，和鼓内壁的油渍质地分毫不差。
“吴柏，你还有什么话说？”我盯着他，“你私吞修驿银，被弟弟温桐发现，他要去驿府告发你，你就趁更鼓大会前，让老周提前给齿轮多上油，再自己逆向扳动齿轮，把温桐绑进鼓里。你算准每更的鼓点，让齿轮按时推头，想嫁祸给‘鼓邪’，让案子变成悬案，对不对？”
吴柏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巨鼓上，鼓身发出沉闷的回响：“是……是我做的！那修驿银我贪了一半，温桐非要揪着不放，说要断我的活路……我只能赌一把，以为机关杀人没人能查出来，没想到……”他说着，声音哽咽，却没半分悔意，“老周是我花钱买通的，他跑不远，我本来想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把他也……”
没等他说完，驿卒就上前将他按住，派人去追逃跑的老周。周围的匠人看着吴柏被押走，都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亲兄弟会为了银子，用最熟悉的齿轮机关下此狠手。
赵都尉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块打磨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机鉴小史”四个字：“砚小娘子，这木牌是黑松驿的‘鉴物牌’，只有能看透机关、辨明真相的人才能得。你不仅破了案，还让我们看清了人心比机关更险，这牌子你受得起。”
我接过木牌，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纹，笑着说：“都尉过奖了。其实机关再精巧，也有痕迹可寻——齿轮的扳痕、鼓内的油渍，都是它‘说’出真相的方式。可人心要是藏了恶，比逆向转动的齿轮更难防，这才是案子最该让人记着的。”
赵都尉点头称是，让人拆了巨鼓，清理里面的血迹。冬至的寒风还在吹，可木钟铺里的压抑气氛却散了不少。驿卒们收拾现场时，还在齿轮架的缝隙里找到温桐藏的账本——上面记着吴柏私吞修驿银的明细，那是他准备告发时用的证据，没想到成了最后指证凶手的佐证。
离开黑松驿时，天已经亮了，远处传来晨鼓的声音，不再是之前带着血腥的节奏，而是安稳的报时鼓点。我摸着胸前的木牌，心里清楚：不管是齿轮的逆向扳痕，还是人心的贪婪，只要肯细查、敢深究，再隐蔽的恶，终会像被扳动的齿轮一样，露出它原本的模样。而这“机鉴”二字，不仅是对查案的认可，更是对“不被表象迷惑”的提醒——往后再遇到机关命案，要查的不只是齿轮，更是藏在齿轮背后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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