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扳手

林砚把分类好的螺丝放进盒子时，指尖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把扳手躺在木箱和墙壁的夹缝里，手柄缠着圈褪色的蓝布条，边缘磨得发亮——这是苏晚的扳手，她总说缠上布条握着手不硌得慌。

他把扳手抽出来，布条上沾着点暗红色的锈迹，像干涸的血迹。记得去年苏晚用它拧观测仪的固定螺丝，太用力没抓稳，扳手“哐当”砸在地上，磕出个小缺口，就在扳手头部的边缘，现在还能摸到那点凹凸。

“都怪这破扳手滑手！”当时她气鼓鼓地踢了木箱一脚，疼得自己踮着脚跳，脸上却还瞪着扳手，像在跟它吵架。林砚忍不住笑出声，她就更气了，抢过扳手往他手里塞：“你行你上！拧不紧今晚不许吃烤红薯！”

扳手的凹槽里卡着点木屑，林砚用指甲抠了半天，掉出一小撮碎木渣，混着点灰。这木箱是苏晚找校工师傅要的，她说“装工具就得用木箱，防潮”，自己刷了层清漆，结果刷得歪歪扭扭，有的地方厚得流成了小疙瘩，有的地方却漏了白茬，她还得意地说“这叫随性艺术”。

他把扳手翻过来，手柄背面贴着张小小的贴纸，画着只举着扳手的卡通猫，贴纸边角卷了起来，露出下面的金属原色。这是苏晚从校门口小卖部抢的，当时老板说最后一张了，她愣是跟三年级的小同学“石头剪刀布”赢来的，回来得意地贴在扳手上，说“这样扳手就有灵性了”。

林砚捏着扳手往木箱里放，发现夹缝深处还有东西——是个塑料瓶，半瓶透明的液体，瓶身贴着手写标签：“螺丝润滑油”。标签边缘皱巴巴的，墨迹有点晕开，是苏晚的字，还画了个滴油的小漏斗，旁边写着“别用太多哦，会弄脏箱子”。

他拧开瓶盖闻了闻，有点淡淡的机油味，混着点柠檬香——苏晚总爱往各种瓶子里滴两滴她的香水，说“干活也得香香的”。上次修三脚架，她就倒多了，润滑油顺着螺丝流到地上，弄得她蹲在那里用纸巾擦了半天，嘴里念叨着“白费了半瓶香水”。

塑料瓶底下压着张折叠的纸条，林砚展开一看，是苏晚的笔迹：“扳手磕到的地方用砂纸磨过啦，不扎手了。对了，润滑油瓶里加了点‘秘密配方’，拧螺丝的时候会更顺哦——别问是什么，问就是香水！”

他低头看了看扳手的缺口，果然磨得平滑了，摸不出棱角。指尖蹭过那片光滑的地方，好像还能感受到苏晚当时一点点打磨的耐心，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仿佛就在耳边。

风从天窗吹进来，卷起地上的木屑打了个旋。林砚把扳手放进工具盒最上层，让它靠着那把缺了口的螺丝刀——那也是苏晚的，上次拧螺丝太急，刀头崩了个小豁口。工具们挤在一起，像群待命的小士兵，而苏晚，就是那个总爱给它们“打扮”的指挥官。

他忽然想起苏晚说过，“工具就像朋友，你对它们好，它们才会好好干活”。现在看来，这些带着她痕迹的工具，确实像老朋友似的，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藏着好多热乎乎的回忆。

林砚把塑料瓶塞回夹缝，又把扳手的蓝布条捋了捋，尽量让它看起来整齐些。阳光透过天窗落在扳手上，蓝布条的褪色纹路里，好像还能看到苏晚握着它时的影子，用力拧着螺丝，鼻尖渗着点细汗，却笑得一脸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