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把扳手摆进工具盒时,砂纸的毛边勾住了他的袖口。那是张半旧的砂纸, grit值标着120,边缘磨得卷了边,露出里面的黄色纸芯——是苏晚用来打磨扳手缺口的那张,她总说这种型号的砂纸“磨得快又不伤手”。
他捏着砂纸的一角拎起来,砂面上还沾着点金属碎屑,闪着银亮的光。想起苏晚打磨扳手时的样子:坐在木箱上,双腿晃悠着,砂纸在金属缺口上来回蹭,“沙沙”的声响里,她时不时对着光看看,眉头皱成个小疙瘩。“差不多了吧?”他当时凑过去问,被她伸手推开:“别捣乱,磨不光滑会割到手的。”
砂纸背面用马克笔写着行小字:“120目磨缺口,400目抛光,别弄混啦”。字迹被汗水洇过,晕成了浅蓝,像片小小的云。林砚翻出工具盒底层的另一张砂纸,果然标着400目,砂面细腻得像层绒毛,苏晚在上面画了个笑脸,说“这张是给螺丝‘洗脸’的”。
工具盒的夹层里塞着块橡皮,是苏晚的。她总爱用橡皮擦掉砂纸上的碎屑,说“这样能磨得更均匀”。橡皮已经用得只剩小半截,侧面印着的小熊图案被磨得模糊不清,却在角落藏着个小小的“晚”字,是她用圆规尖刻的,刻得太深,橡皮都有点开裂了。
林砚用橡皮蹭了蹭120目的砂纸,碎屑簌簌往下掉,落在工具盒的格子里,像撒了把细沙。他突然发现格子底部贴着张便利贴,是苏晚的字迹:“砂纸用完要折好,不然会蹭坏其他工具——上次你的螺丝刀被划花,就是因为这个!”末尾画了个叉腰的小人,瞪着眼睛,像在训斥谁。
他想起那把被划花的螺丝刀,刀杆上确实有几道浅痕,是砂纸的砂粒蹭的。当时苏晚拿着螺丝刀叹气:“多好的工具,被你折腾成这样。”却还是找来400目的砂纸,一点点把划痕磨掉,手指被砂面蹭得发红,也没停下。
工具盒的角落躺着个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各种型号的螺丝帽,用不同颜色的线串成串,像挂着串金属珠子。红色线串的是大螺帽,绿色线串的是小螺帽,最中间那串用紫色线串着,螺帽上都刻着小小的星号——是苏晚特意留的备用件,她说“关键时刻能救急”。
林砚拿起颗紫色线串的螺帽,对着光看,星号刻得歪歪扭扭,像个没长好的芽。这是苏晚用圆规尖刻的,有次他凑过去看,被她捂住盒子:“不许看,这是我的秘密武器。”后来才知道,这些螺帽是她从旧零件上拆下来的,洗干净后又打磨光滑,费了不少功夫。
铁盒底下压着张照片,是苏晚蹲在工具堆前的样子,手里举着串螺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背景里的工具盒敞开着,砂纸和扳手露在外面,像在列队。照片背面写着:“我的宝贝工具们,要和林砚好好相处呀。”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照片里的自己,像是在强调“我说的是真的”。
林砚把照片放进铁盒,指尖碰到盒盖内侧的贴纸,是张猎户座星图,被磨得发亮,显然经常被触摸。这是苏晚贴的,她说“工具也需要看星星,这样才有力气干活”。他忽然觉得,这些冰冷的金属工具,因为有了她的痕迹,都变得有了温度。
风从阁楼的天窗钻进来,吹得工具盒的盖子“啪嗒”响了声。林砚把砂纸折好,按照苏晚写的那样,放进专门的夹层里,又把那串紫色线的螺帽挂在工具盒的提手上,让它们能随着晃动发出“叮叮”的轻响,像串会唱歌的风铃。
他合上工具盒时,发现锁扣上缠着根头发,是苏晚的,长而柔软,缠在金属扣上打了个小小的结。林砚小心翼翼地把头发解下来,夹进观测日志的第42页——那里记着苏晚离开那天的观测数据,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扳手,像在提醒他什么。
阳光透过天窗,在工具盒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砂纸的影子落在光斑里,像片模糊的云。林砚拎起工具盒,准备下楼,金属螺帽碰撞的“叮叮”声在阁楼里回荡,像在跟那些藏着回忆的角落告别。
走到木梯前,他回头看了眼阁楼的角落,木箱、观测仪、散落的木屑,都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在等某个举着砂纸的身影回来,继续打磨那些没说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