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指尖在星图边缘划过,那里有道浅浅的折痕,是苏晚上次生气时攥出来的。当时她指着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说他把参宿五的亮度标错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桌角的铁皮盒里,装着苏晚攒的玻璃弹珠。蓝色那颗缺了个角,是他上次失手摔的。她当时瞪了他半天,最后却把弹珠捡起来,用指甲油补了道银边,说“这样像流星划过”。
窗台上的薄荷草蔫了半截,叶片上还留着蚜虫啃过的痕迹。苏晚以前每天都会蹲在这里喷驱虫水,说“薄荷要香得呛人才够劲”。现在喷雾瓶倒在一旁,喷嘴还挂着半滴褐色的药渍。
书架第三层的《星象手册》里,夹着苏晚的便签。字迹被水洇过,“木星冲日”四个字晕成了浅蓝。那天她冒雨跑来告诉他观测时间,浑身湿透,便签在口袋里泡成了皱巴巴的纸团。
林砚翻开手册,掉出张褪色的电影票。是部早已下映的科幻片,座位号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林砚说要看三遍的片子”。其实他只陪她看了两遍,第三遍她独自去的,票根却留着。
墙角的旧相机蒙着层灰,镜头盖没盖严。里面最后一张底片,是苏晚偷拍的他。当时他正趴在望远镜前打盹,她在照片边缘画了对小翅膀,写着“会飞的笨蛋”。现在胶卷早该过期了,影像怕是早已模糊。
储物柜的锁扣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是苏晚编的,说“这样开关就不会夹手”。上次他嫌碍事解开过,被她追着打了半条走廊,最后还是乖乖缠了回去。红绳磨得发亮,线头却系得很紧。
观测记录本的最后一页,苏晚画了幅简笔画。两个小人蹲在望远镜旁,头顶是歪歪扭扭的星星。其中一个被画成了兔子脸,旁边标着“林砚”。现在纸面发脆,用指尖一碰就簌簌掉渣。
窗玻璃上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是苏晚的字迹:“明天凌晨有流星雨,别又睡过头”。便利贴边角卷成了波浪,粘力早就失效,全靠他用透明胶补了三层才没掉。
实验室的冰箱里,还冻着半盒苏晚做的星星形状冰块。其中一颗的角断了,是他拿的时候碰掉的。她当时气得把冰盒往桌上一摔,冰块撒了满地,最后却拉着他一起蹲在地上捡,说“碎冰反射星光更好看”。
林砚拉开抽屉,里面躺着枚生锈的指南针。指针早就卡着不动了,指北针上刻着个小小的“晚”字。是苏晚送他的生日礼物,说“怕你找不准观测方向”。现在就算指针能动,他也找不到她了。
桌下的纸箱里,堆着苏晚没织完的围巾。灰色毛线团滚在一旁,针脚歪歪扭扭,还挂着根脱落的线头。她以前总说“等织完了,冬天就能裹着看星星”,现在毛线早就发硬,再也织不出当时的松软。
墙上的挂历停留在上个月,苏晚用红笔圈了个日期,旁边写着“林砚生日”。那天她本该带着亲手做的蛋糕来天文台,却在路上出了意外。挂历的纸页被风吹得卷起来,露出后面空白的墙面。
林砚拿起那枚指南针,贴在耳边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零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极了她以前总爱挂在嘴边的话:“星星会指引方向,可我只想跟着你走。”
他把脸埋进没织完的围巾里,毛线粗糙的触感蹭得脸颊发疼。围巾上还留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她常用的洗衣液味道,只是早就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窗户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林砚抬头看向星图,猎户座的腰带三星依旧明亮,只是旁边少了那个总爱指着星星吵架的身影。他伸手在参宿五的位置摸了摸,那里的星标早就被摩挲得褪了色。
储物柜的红绳突然松了,锁扣“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露出个铁盒,是苏晚藏的“秘密基地”。打开一看,全是他随口提过想要的小东西:缺页的旧星图、磨圆的陨石标本、写着“林砚不许碰”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观测时拍的。苏晚举着望远镜,他在旁边比耶,背景里的银河亮得像撒了把碎钻。照片边缘已经起了毛边,苏晚的笑脸却清晰得像昨天。
林砚把照片按在胸口,指腹一遍遍蹭过照片里她的发梢。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挂历哗啦啦地翻,最后停在空白页。就像他们的故事,突然就没了后续。
他拿起那根脱落的毛线头,试图把它续在围巾上,手指却抖得厉害,怎么也穿不进针眼。以前都是苏晚笑他笨手笨脚,抢过去三两下就弄好,嘴里还嘟囔着“连穿针都不会,以后怎么给我摘星星”。
现在没人笑他了。只有风在空荡荡的观测室里打着转,卷起地上的灰尘,迷了他的眼。他抬手抹了把脸,摸到片湿意,才发现自己哭了。
星图上的星标还在褪色,就像她留在这世上的痕迹,一点点淡下去。林砚突然想起苏晚说过:“星星会熄灭,但看过星星的人,记得光就好。”可他怕啊,怕自己哪一天,连这光都记不清了。
他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红绳重新缠好,锁扣扣紧。只是在关储物柜门前,他轻声说了句:“我记得呢。”声音轻得被风吹走,却在空荡的房间里,荡出长长的回音。
桌角的玻璃弹珠反射着窗外的微光,蓝色那颗缺角的银边,在阴影里闪了一下,像颗快要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