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翻开观测本时,纸页边缘已经发脆,指尖一碰就簌簌掉渣。
是苏晚的本子,封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抱着望远镜。
第一页的日期停在三个月前,字迹还很鲜活:
“今天看到了水星凌日,林砚说像芝麻粘在太阳上,真没品味。”
旁边画了个吐舌的小人,正对着个呆头呆脑的太阳做鬼脸。
他指尖划过“林砚”两个字,墨迹被指甲蹭得微微发毛。
往后翻,第二页贴着片银杏叶,已经枯成了黄褐色。
叶面上写着:“捡叶子时被虫子吓了一跳,林砚笑我胆小鬼。”
叶子边缘有个牙印,是她当时气不过咬的,说“给虫子点颜色看看”。
第三页的字迹突然潦草,墨水晕开了好几处:
“刚才观测仪突然黑屏,好像有东西碰了我的肩膀……”
后面跟着道长长的墨线,像笔尖在慌乱中划出的挣扎。
林砚的指腹按在墨线上,能摸到纸页凹凸的痕迹,像摸到了她当时的颤抖。
第四页只画了半颗星星,星尖戳出了纸洞。
洞眼边缘还留着点红,是她的指甲掐的:“它在看我,那双眼睛……”
句子没写完,纸页背面却洇出块深色,像浸透了液体。
他把纸页对着光,能看到纤维里藏着的暗红——是血。
第五页被撕掉了,残留的纸茬参差不齐,像被硬生生扯下来的。
林砚捏着纸页边缘,指节泛白。他记得那天她回来时,观测本就缺了这页。
她只说“不小心撕坏了”,眼底的红却没瞒过他。
第六页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晃动中写的:
“它跟着我,脚步声就在身后,林砚你在哪……”
“哪”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划破了纸页。
第七页贴着张照片,是他们的合影。
苏晚举着观测仪,笑得眼睛弯成缝,他站在旁边,手里攥着她的围巾。
照片边缘有齿痕,是她的习惯,说“这样就能把回忆咬进心里”。
可现在,齿痕处的相纸已经开裂,她的笑脸从裂缝里一点点剥落。
第八页是片空白,只有角落画了个极小的箭头,指向页脚。
他顺着箭头看去,发现纸页夹层里藏着张纸条。
是他的字迹,当时匆匆写的:“别怕,我这就到。”
纸条边缘有被水打湿的皱痕,是她的眼泪吗?
第九页的日期,是她出事的前一天。
上面只有一行字,用红笔写的,像血:
“明天要去观测点,林砚说会陪我,安心。”
“安心”两个字被圈了又圈,墨迹叠成了黑色的小山。
林砚合上册子,指缝间漏出的风带着纸灰的味道。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观测仪的支架哐当响。
像她出事那天,他赶到时听到的声音——观测仪摔在地上,她倒在旁边。
他想起她总说,观测本是“星星的日记本”。
可现在,这本日记停在了最残忍的一页,后面再也不会有新的字迹。
纸页间夹着的头发丝飘了出来,被风吹向窗外。
那是她绑在笔上的发丝,说“这样写出来的字,就带着我的温度”。
现在温度散了,只剩发丝在风里打旋,像条找不到家的银线。
林砚把观测本放进铁盒,和她的观测仪碎片放在一起。
盖盒时,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像谁在哭着喊停。
他没有再看第二眼,转身走出观测站。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的边缘在发抖,像被揉皱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