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秋高气爽，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知意坐在靠窗的位置，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似乎隔着一层薄雾，有些遥远。她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勾勒出的却不是知识点，而是一些连她自己也不甚明了的线条。宋知意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楼下的操场。恰是体育课解散的时候，穿着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她的目光倏然定住。

在操场边缘的石阶上，陆林随意地坐着。她身边围着几个同班的女生，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将她额前微湿的碎发染成浅金色。一个女生正笑着跟她说话，她微微侧头听着，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那笑容不同于昨晚在她面前时的温和纵容，带着点惯常的、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却依旧好看得让人心折。

宋知意看着她抬手，修长的手指将额前一丝被汗湿的头发随意地拨到耳后，动作自然又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洒脱。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在秋日阳光下呈现出健康的色泽。她似乎在回应那个女生的话，嘴唇开合，宋知意几乎能想象出他那把在安静时略显清冷，但在她面前总会不自觉放柔的嗓音。

她微垂着眼，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眼尾自然上挑，此刻因着放松的姿态而显得有些慵懒，眉宇间是高傲少年特有的、并不惹人厌的清俊。宋知意看得有些出神，仿佛周围的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楼下那个被光笼罩着的身影。

就在这时，陆林像是心有所感，毫无预兆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朝她这个窗口望来。看到宋知意看过来时，只见陆林眼底笑意更深，目光锁住她，然后用极其缓慢、清晰的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四个字的轮廓太过分明——“认真听课。”

宋知意心中猛地一跳，像被捉住的小偷，慌忙收回视线，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书本。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撞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楼下的陆林，看着那个仓皇躲开的侧影，唇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了然，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旁边的女生好奇地问：“陆林，你笑什么？”她摇摇头，敛去笑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谈话，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午休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充满了喧闹。宋知意收拾着书本，心里却还萦绕着上午那匆匆一瞥。她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刚来到走廊，就看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模样俏丽的女生正站在陆林面前，脸上带着些许羞涩和期待。

“陆林，一起去食堂吃饭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女生的声音清脆悦耳。

宋知意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手指微微蜷缩，捏紧了书本的边缘。她看到陆林礼貌地对那个女生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然后目光便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她身上。

她朝那个女生微微颔首示意，便径直朝着宋知意走了过来。

“发什么呆？走了，吃饭去。”她的声音自然如常，仿佛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宋知意愣了一下，心里那根莫名绷紧的弦，倏地松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弥漫开来，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在看到那个女生走向他时，她心底那微妙的紧张。她低“嗯”了一声，跟上了他的脚步。

食堂里人声鼎沸。两人找到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陆林将餐盘里她喜欢的糖醋排骨自然然地夹了几块到她碗里。

“多吃点，看你最近好像又清减了些。”

宋知意低头看着碗里的排骨，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又夹杂着更深的纷乱。“谢谢。”她小声道。

陆林看着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米饭，忽然伸出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专心吃饭，下午还有课。别总胡思乱想，好好学习。”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眼神里却有关切。

额头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宋知意捂着被敲的地方，抬眼瞪她，却撞进她含笑的眼眸深处，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她慌忙低下头，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夜色如期而至，放学的铃声将学生们从知识的海洋中释放出来。宋知意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了倚在路灯柱下等她的陆林。她身姿挺拔，昏黄的光线将他影子拉得好长。

两人默契地并肩而行，踏上回家的路。秋夜的凉意丝丝缕缕，但身边的陪伴却驱散了孤寂。

走了一段，陆林忽然开口，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打破了沉默：“今天上课……是不是偷看我来着？”

宋知意脚步微顿，感觉一股热意“腾”地一下就涌上了耳根，幸好有夜色遮掩。她强作镇定，目视前方，语气尽量显得平淡自然：“谁、谁看你了？不小心看到的而已。”

“不小心？”陆林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泛着可爱粉色的耳廓上，那点颜色在朦胧光线下无所遁形。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戏谑，“不小心看了那么久？我还以为我脸上有板书呢。”

“你少自恋了！”宋知意羞恼地轻捶了她一下，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更红的脸颊。陆林看着她略带仓促的背影，没有再追问，只是慢悠悠地跟上。秋风拂过，带着落叶的清香，也吹动了她扬起的发梢和少年心底柔软的秘密。她知道她在掩饰，她也知道她知道。

陆林侧过头，借着朦胧的灯光，看着她连脖颈都染上绯色的模样，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疏离的狐狸眼里，漾开了温柔而了然的笑意。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放缓了脚步，与她保持一致。

有些话无需说破，此刻心照不宣的暧昧与悸动，或许比直白的言说，更符合她们之间此刻未竟的旋律。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最终温柔地交叠在一起，蜿蜒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