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北京迎来了初冬。训练馆外的银杏树叶落了满地，像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空气清冽，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红色的地胶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
这一天，是林小鹿的二十岁生日。
二十岁，是一个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年纪，是从少年迈向成人的分界线。
女队的姐妹们早就商量好了，在晚饭时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食堂的一个小包间里，王曼昱和陈梦变戏法似的捧出了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小鹿生日快乐，亚洲杯加油！”
“快快快！寿星许个愿吧！”许昕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带头起哄，男队的几个主力也跟着凑了过来，小小的包间里瞬间被热闹和欢笑填满。
烛光摇曳，映着一张张真诚的笑脸。林小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奶油和水果的甜香。
她的愿望很简单。
第一个，希望家人身体健康。
第二个，希望亚洲杯能取得好成绩。
至于第三个……她悄悄地睁开一条缝，目光穿过跳动的火光，落在了那个站在人群稍外围，正安静地看着她的身影上。
他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眼神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林小鹿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又闭上眼。
第三个愿望，藏在心里，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吹熄蜡烛，分完蛋糕，大家嘻嘻哈哈地送上各自准备的礼物。有护肤品，有可爱的玩偶，有最新的吸汗带。林小鹿一一收下，不停地说着谢谢，心里被一种温暖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王楚钦始终没有上前，只是在大家闹得最欢的时候，悄悄地退了出去。
林小鹿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心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是忘了吗？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庆祝会结束，林小鹿抱着一大堆礼物回到宿舍。王曼昱看着她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促狭地撞了撞她的肩膀：“怎么了？我们钦哥没送礼物，不开心啦？”
“没有！”林小鹿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反驳，脸颊却不争气地红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却简洁得不能再简洁。
【训练馆，球台。】
林小鹿的心，瞬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涟漪。她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是谁。
她找了个借口支开王曼昱，心脏“怦怦”狂跳着，一路小跑着奔向训练馆。
深夜的训练馆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投下昏黄的光。王楚钦就站在他们混双训练的那张球台边，背对着门口，身影在空旷的场馆里显得格外挺拔。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师兄。”林小鹿在他面前站定，气息还有些不稳。
“生日快乐。”他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比平时更显低沉。然后，他将一直背在身后的一个长方形盒子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很专业的球拍盒，没有任何花哨的包装。
林小鹿愣愣地接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盒面，心跳却快得不成样子。她怀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一副崭新的球拍，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内衬里。拍柄是温润的木色，胶皮是崭新光洁的红与黑。乍一看，似乎和普通的专业球拍没什么不同。
可是，当林小鹿将它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在拍柄的末端，用一种极精细的工艺，刻着两个小小的字——
“小鹿”。
字迹隽秀，带着一丝锋芒，像是专门设计过的。
林小鹿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
这不是商店里能买到的任何一款球拍，这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她可以想象，他为了这个特殊的定制，费了多少心思。
“打开看看。”王楚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小鹿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她慌忙地眨了眨眼，想把泪意逼回去，可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师兄……这个……太贵重了。”
“打开。”他坚持道，语气里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林小鹿吸了吸鼻子，将球拍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新球拍的重量和平衡感都恰到好处，她握住拍柄，那种熟悉的、仿佛与手臂融为一体的感觉瞬间传来。她下意识地用球拍颠了颠球，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响，悦耳动听。
她抚摸着拍柄上那两个小小的字，指腹传来清晰的凹凸感，像是他的心意，被一笔一划地刻在了上面。
“我……”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王楚钦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盛满了感动和无措。他喉结微动，目光从她泛红的眼圈，落到那副崭新的球拍上，声音沉静而有力。
“这副球拍，会陪你走向更高的舞台。”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林小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送给她的，不只是一副球拍，更是他对她的期许，是她全部的梦想。
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师兄，我……”她哽咽着，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告诉他，告诉他自己的愿望，告诉他自己所有的心情。
那句“我喜欢你”，已经冲到了嘴边。
可对上他那双沉静如海的眼眸，那双永远清澈、专注，只装着乒乓球和胜利的眼睛，她所有的勇气又瞬间瓦解了。
他还那么年轻，正处在事业的巅峰期。自己怎么能用这些不确定的感情，去给他增加一丝一毫的负担？
最终，那句话还是被她狠狠地咽了回去，变成了三个字：“谢谢你。”
第二天一早的训练，林小鹿换上了王楚钦送她的新球拍。当她的手指握住那个刻着自己名字的拍柄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掌心传来，流遍四肢百骸。
那天的她，状态好得惊人。每一个球都打得果断而自信，充满了灵气。在最后的力量测试环节，她挥出的一个正手爆冲，球速竟然再次刷新了她个人的最高纪录。
整个教练组都为之侧目。
只有林小鹿自己知道，这力量，不仅仅来自于球拍，更来自于那个送球拍的人。
当晚，林小鹿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已经睡熟。她打开床头的小台灯，翻开了那本粉蓝色的日记本。
不，她觉得，日记本已经无法承载她此刻满溢的情绪了。
她从抽屉里，郑重地拿出了一张干净的信纸。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是她所有的心跳声。
“师兄：
见字如晤。
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也是我收到过的，最特别的一个生日……”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将自己从入队以来的所有心事，所有不敢宣之于口的仰慕和喜欢，都一笔一划地倾注在了这张小小的信纸上。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一个干净的信封里。
可是，当她拿起笔，准备在信封上写下“王楚钦收”三个字时，笔尖悬在空中，却久久无法落下。
这封信，真的要送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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