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冠军的头衔，像一双无形的翅膀，将林小鹿从那个只有乒乓球的单纯世界里，托举到了一个更高、更广阔，也更喧嚣的天地。
训练馆依旧是那个训练馆，红色的地胶，白色的球台，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汗水和橡胶混合的味道。可林小鹿，却不再是那个只属于训练馆的林小鹿了。
她的时间被切割成了无数个细碎的方块。上午可能还在球台前挥汗如雨，下午就要换上精致的裙装，坐在演播室的聚光灯下，回答着主持人精心设计好的问题；晚上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队内对抗，第二天一早又要飞往另一个城市，参加商业品牌的发布会。
她的球包里，除了球拍和毛巾，多了一支遮瑕膏和几片应急补水面膜。她的衣柜里，除了红色的国家队队服，多了一些剪裁合体的连衣裙和熨烫妥帖的衬衫。
她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塑造成一个符合大众期待的“天才少女”形象——谦逊，努力，笑容甜美，前途无量。
而王楚钦，则成了这一切最沉默的旁观者。
他见到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结束了一整天的训练，习惯性地朝她常在的那个球台望去，那里却是空空如也。队友们会告诉他：“哦，小鹿今天下午请假了，要去拍个杂志封面。”
有时候，他在食堂吃饭，一抬头，就能看到墙上挂着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她的专访。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化着淡雅的妆，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从技术瓶颈聊到人生理想。她的回答得体而从容，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初见时的紧张和局促。
电视屏幕离他的餐桌不过几米远，可王楚钦却觉得，那段距离，比从北京到布达佩斯还要遥远。
他为她感到骄傲，真的。看着她从一个怯生生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一步步成长为如今这个能在聚光灯下独当一面、闪闪发光的样子，他心里有一种近乎养成般的欣慰和满足。
可与这份骄傲一同滋生的，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的失落。
像是一个人走在一条熟悉的路上，走着走着，身边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尾巴，忽然就加快了脚步，跑到了前面很远的地方，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快要看不清的背影。
他想追，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她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天晚上，王楚钦独自一人在训练馆加练。巨大的场馆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击球时那清脆而孤单的回响。他打得又快又狠，仿佛想将所有无处安放的烦躁和失落，都狠狠地砸进那颗白色的小球里。
训练馆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师兄？”
是林小鹿。她刚从一个晚宴上赶回来，身上还穿着一件白色的小礼服，头发挽在一侧，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脸上带着一丝奔波后的疲惫，可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就亮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回去？”她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睡不着，练会儿球。”王楚钦停下动作，拿起毛巾擦汗，目光却有些不自然地，从她那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漂亮裙子上移开。
“喏，给你。”林小鹿将纸袋递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晚宴上的点心，我偷偷给你带的。是你最喜欢吃的栗子慕斯。”
王楚钦接过那个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纸袋，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瞬间就软了下去。原来，她再忙，也还记得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快尝尝，还冰着呢。”她催促道，像个献宝的孩子。
王楚钦依言打开，用小勺挖了一口放进嘴里。细腻的慕斯在舌尖化开，是恰到好处的甜，带着栗子特有的温润香气，瞬间抚平了他心底所有的躁动。
“好吃吗？”她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嗯。”他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林小鹿看着他安静吃蛋糕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和那些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场合比起来，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让她心安。
可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经纪人。
“小鹿，你到哪了？明天一早七点的飞机，别忘了……”
林小鹿赶紧捂住话筒，压低了声音：“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她挂掉电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歉意：“师兄，我得走了。”
“去吧。”王楚钦放下勺子，声音很淡。
“那你……也早点休息，别练太晚了。”她一步三回头地叮嘱着，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口。
训练馆里，又只剩下王楚钦一个人。
他看着桌上那个只吃了一口的栗子慕斯，甜腻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可心里，却比刚才更加空旷。
几天后，一个重磅消息在队内传开——林小鹿正式签约了国内最顶尖的体育品牌，成为了该品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代言人。
这个消息，意味着她已经从一个单纯的运动员，真正地迈入了体育明星的行列。
全队都在为她庆祝，肖教练更是破天荒地批准大家晚上出去聚餐。林小鹿被队友们簇拥在中间，像一颗众星捧月的星星。她举起饮料，笑得眉眼弯弯，对着所有人说：“谢谢大家！今晚我请客！”
王楚钦站在人群的外围，手里握着一杯温水，看着那个被光环笼罩的身影，也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嘴角带着真诚的笑意。
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正下着一场无声的雪。
聚餐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往基地走。王楚钦刻意走在最后面，想一个人吹吹冷风，静一静。
一个穿着风衣的身影，却在他身旁停下了脚步。
是苏晚晴。她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餐厅附近。
“恭喜你们，又添了一位世界冠军，还是一位吸金能力超强的小明星。”她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听不出太多情绪。
王楚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准备从她身边绕过去。
“楚钦。”苏晚晴却忽然叫住了他，她转过身，目光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明亮，“小鹿现在风头正盛，所有的媒体都在追逐她。可是，大家好像都快忘了，我们国家队，还有一位更年轻的，就已经拿遍了世界冠军的男单选手。”
她走近一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引人深思的意味。
“我觉得，是时候让大家把目光，重新聚焦到你身上了。”
“我最近正在策划一个深度专访系列，只做最顶尖的运动员。第一个，我想留给你。不是作为混双冠军，也不是作为谁的师兄，只是作为……王楚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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