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话，像一颗被精心包裹着糖衣的石子，精准地投进了王楚钦那片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
“只是作为……王楚钦。”
这几个字，在寂静的冬夜里，被她刻意放缓的语速衬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具有煽动性。
王楚钦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基地门口那片温暖的灯火，眸色在夜色里显得愈发深沉。他当然知道苏晚晴这番话背后的深意，也清楚她作为一个媒体人，最擅长的就是捕捉和制造话题。
可他无法否认，在那一瞬间，他那颗因为林小鹿的日益耀眼而变得有些失落的心，确实被这句话，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有只作为“王楚钦”而存在了？
从林小鹿进入国家队开始，他的名字似乎就和她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他是她的“专属陪练”，是她的“护航师兄”，是她的“冠军搭档”。他看着她一步步从一块璞玉，被打磨成如今这般璀璨的模样，与有荣焉的同时，属于他自己的那份光芒，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分走了一半。
“怎么样？”苏晚晴见他沉默，又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自信，“这不仅对你，对整个乒乓球队的宣传，都是一件好事。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会是今年体育圈，最有分量的一篇人物专访。”
王楚钦终于缓缓地转过身，他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眼神里写满精明和野心的女人，心里没有半分波澜。他很清楚，答应她，就意味着要和她进行长时间的、深入的接触，意味着要再一次被卷入那些捕风捉影的舆论漩涡。
“谢谢，”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我最近的训练任务很重，没有时间。”
这是一个委婉，却也足够坚决的拒绝。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道：“没关系，我的邀请随时有效。毕竟，看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作品’越来越耀眼，有时候，也需要找回一点属于自己的光，不是吗？”
她说完，便踩着高跟鞋，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王楚钦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眉头，却不自觉地，紧紧蹙了起来。
……
流言蜚语的发酵，往往不需要真凭实据，只需要一点点捕风捉影的素材，和足够多的想象力。
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传出的风声。
有人说，在庆功宴那晚，看到苏晚晴和王楚钦在餐厅外聊了很久，举止亲密。
有人说，苏晚晴最近频繁地出入训练基地，每次来的目标，都是王楚钦。
还有人将苏晚晴之前那篇专访里，对王楚钦不加掩饰的欣赏之词又翻了出来，逐字逐句地分析，言之凿凿地证明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这些窃窃私语，像无形的藤蔓，在训练馆的各个角落里悄然蔓延。
林小鹿自然也听到了。
起初，她并不相信。她知道师兄的为人，他不是那种会和女记者不清不楚的人。可当她第二次、第三次，亲眼看到苏晚晴抱着一叠资料，笑意盈盈地出现在训练馆，径直走向王楚钦，而王楚钦虽然表情冷淡，却没有明确拒绝她的靠近时，她那颗刚刚建立起来的，坚固的信任壁垒，开始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那天下午的混双训练，她又一次看到了苏晚晴。她就坐在场边的休息椅上，名义上是在等肖教练，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胶着在王楚钦身上。
林小鹿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一个简单的回球，她因为分心，直接打下了网。
“专注点。”王楚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林小鹿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受控制地，瞟向了场边那个身影。她看到苏晚晴正对着王楚钦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股莫名的火气，夹杂着委屈和酸涩，猛地从心底窜了上来。
下一个球，对手一个劈长，落点很深。王楚钦已经后退准备侧身抢攻，可林小鹿却像是赌气一般，抢在他前面，也退了下去，用一个并不擅长的大力抽球，将球狠狠地打了回去。
球，擦着网，飞出了界外。
“你干什么？”王楚钦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我能处理。”林小鹿梗着脖子，声音又冷又硬。
两人之间，第一次在球台上，出现了如此明显的对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场边的队友们都看出了不对劲，纷纷停下了动作。
王曼昱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拉了拉林小鹿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小鹿，你跟钦哥置什么气呢？没看见那边有个‘狐狸精’正看着笑话吗？”
林小鹿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当然知道，可她控制不住。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珍藏了许久的宝物，忽然被另一个人觊觎，而宝物的主人，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甚至有些默许的态度。
训练结束后，林小鹿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来加练，而是第一个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她走到门口，却被王楚钦拦住了。
“我们谈谈。”他的表情很严肃，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
“没什么好谈的。”林小鹿垂着眼，不想看他。
“林小鹿，”他加重了语气，“看着我。”
她终于还是抬起了头，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倔强和委屈。
王楚钦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股因为训练不顺而升起的火气，瞬间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他放缓了声音，试图和她沟通。
“我没有。”
“那苏晚晴……”
他刚提起这个名字，林小鹿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你不用跟我解释！”她打断了他，声音都有些变调，“你跟谁吃饭，接受谁的采访，都跟我没关系！”
她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太冲，也太伤人。
果然，王楚钦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无奈和试图沟通的温和都褪了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受伤的沉寂。
他静静地看了她两秒，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林小鹿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知道，自己搞砸了。
一颗小小的，名为“误会”的种子，在那个傍晚，被她亲手种下。而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颗种子，在未来的日子里，将会长成一片足以将他们两人都吞噬的，荆棘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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