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冷风,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迎面割来。
林小鹿刚冲出包间那片虚假的温暖,就被这股寒意激得打了个冷战。她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穿过餐厅门前那片挂着红灯笼的回廊,朝着基地那片沉沉的黑暗走去。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她知道是他。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只是固执地往前走。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被冷风一吹,迅速凝结成冰凉的刺,扎得她眼睛生疼。
终于,在路过一棵光秃秃的白杨树下时,她的手腕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攥住了。
“你要去哪?”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林小鹿挣了一下,没挣开。他握得很紧,像是怕她会像一阵风一样,就此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
她终于停下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倔强地看着自己脚下那片被路灯拉得细长的影子。胸前那枚小鹿吊坠,隔着厚厚的毛衣,也依旧冰冷地贴着她的皮肤。
“你放开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没有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两人之间陷入了一场无声的角力,空气中弥漫着比冬夜还要寒冷的僵持。
“为什么走?”他问。
这个问题,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林小鹿积压了一整晚的委屈和怒火。她猛地转过身,用力甩开了他的手,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因为蓄满了泪水而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因为愤怒而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焰。
“为什么走?你问我为什么走?”她看着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哭腔,“王楚钦,你是在演戏吗?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王楚钦被她吼得愣住了。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那双写满了痛苦和质问的眼睛,心里那片因为苏晚晴的出现而升起的烦躁,瞬间被一股更深的心疼和自责所取代。
“我没有。”他艰涩地开口。
“没有?”林小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你一边送我项链,一边又和她不清不楚。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傻瓜吗?”
“我和她……”
“你喜欢她,是不是?”
林小鹿打断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个盘踞在她心头多日,几乎要将她折磨疯了的问题,狠狠地砸向了他。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夜空下炸响。
王楚钦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被泪水濡湿的,倔强又脆弱的小脸。他想说不是,他想说我心里的人是你。可那些话,像被千斤巨石压着,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不能说。
他脑海里闪过那些媒体的长枪短炮,闪过网络上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闪过马龙那句语重心长的提醒——“未来的路,会比想象中难走得多”。
他不能将她,拉进这个复杂的,充满了压力的成人世界。她应该像现在这样,只需要在球台前,纯粹地,闪闪发光。
于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里,在那个光秃秃的白杨树下,他做出了一个让他未来几年都悔恨不已的决定。
他避开了她那双直视着他的,含泪的眼睛。
“你想多了,”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有接触。”
这个谎言,他说得磕磕巴巴,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林小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微垂的眼眸,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那副极力想表现出坦然,却处处都透着不自然的样子。
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哭闹。那股汹涌的情绪,在撞上他这堵用谎言砌成的,冰冷的墙壁后,迅速地冷却,凝固,变成了某种更深沉的,绝望的东西。
她忽然明白了。
猜忌,质问,都没有用。他不想说,她永远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除非……
除非她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毫无保留地,剖开在他的面前。用最直接,最坦诚的方式,去撞开他那扇紧闭的心门。
这是一个赌博。赌注,是她所有的自尊和骄傲。
可她不想再猜了。
林小鹿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里,让她混乱的大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她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然后,重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向他。
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师兄,”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看着我。”
王楚钦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他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了她那双清亮得仿佛能照进人灵魂深处的眼睛。
“我不问她了。”林小鹿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问你,也只说我。”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那段看似咫尺,实则天涯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小小的,却无比清晰。
那句在新加坡天台上被他打断的话,那封被她锁进日记本里的信,那份被她压抑了许久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殆尽的情感,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冲破一切的勇气。
“我……”
她张开了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就在那几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是王楚钦的手机。
他像是如蒙大赦一般,几乎是立刻就掏出了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是肖教练的名字。
他划开接听键,肖教练那带着焦急的,威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大头?你们在哪?赶紧回基地!总局那边临时通知,明天一早开会,所有人必须参加!”
电话挂断。
那股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像一个被针尖戳破的气球,“咻”的一声,漏了个干干净净。
林小鹿站在原地,看着他收起手机,看着他脸上那份恢复了往常沉静的表情,忽然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时机不对。
永远,都时机不对。
或许,这就是天意。
“走吧,”他对她说,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对峙,和那场即将到来的告白,都只是一场幻觉,“回去吧。”
他转身,率先迈开了脚步。
林小鹿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留恋的样子,眼底那簇好不容易才重新燃起的小小火苗,终于,彻底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