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来自肖教练的紧急电话,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林小鹿刚刚用尽全力绷紧的那根名为“勇气”的弦。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冬夜的冷风灌进空旷的街道,吹得路两旁的白杨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无疾而终的对峙,奏一曲悲凉的挽歌。
他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大,很稳,一如既往。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将她小小的影子,完全笼罩了进去。
林小鹿跟在后面,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那片属于他的影子里,一步一步地,踩着虚无。
刚才那股冲破一切的决绝,已经被那通电话和随之而来的沉默,消磨得一干二净。可心底,却还有一簇不甘心的小小火苗,在寒风中,固执地,明灭着。
她不想就这样结束。
她不想让这个充满了误会和眼泪的夜晚,成为她二十一岁生日的最终注脚。
眼看着宿舍楼那片温暖的灯火越来越近,那扇即将隔开他们的大门,就像一个无情的倒计时沙漏。林小鹿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
就在王楚钦的手即将碰到宿舍楼门禁的前一秒,她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唤道:
“师兄。”
他的身影顿住了,停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没有回头。
林小鹿站在他身后那片冰冷的夜色里,心脏“怦怦”狂跳。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今晚,或许就再也没有了。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凉意直冲肺腑,让她混乱的大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我……”
她刚刚张开嘴,那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完整的音节,一阵比刚才更加突兀、也更加刺耳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划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还是他的手机。
这一次,不是教练。
王楚钦像是被那铃声烫到了一样,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掏出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光,清晰地映出了来电显示——
苏晚晴。
林小鹿的瞳孔,猛地一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她看到他看着那个名字,有那么零点一秒的迟疑。就是这零点一秒的迟疑,像一根最细的针,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然后,他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很低,或许是为了不打扰深夜的宁静,可是在林小鹿的耳朵里,却听出了一种刻意压低的温柔。
电话那头,苏晚晴清脆悦耳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能感觉到一种熟稔的亲昵。
“嗯,刚回来。”王楚钦靠在门边的墙上,侧对着她,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没,怎么了?”
他听着电话,偶尔会应一声“嗯”,或者“知道了”。他的神情很放松,至少,在林小鹿看来是这样。那种面对她时的紧绷和沉重,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在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之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可就是那抹弧度,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将林小鹿心底那簇顽强燃烧的小小火苗,彻底地,连根斩断。
原来,他不是对谁都那么沉默寡言。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温和放松的时刻。
只是,这些都不是给她的。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寒风里,像一个局外人,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温声细语。那通电话,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和他,彻底地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她所有的勇气,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好,我知道了。”王楚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结束谈话的意味,“你也是,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
多么寻常的一句关心。
可是在此刻的林小鹿听来,却比任何一句伤人的话,都要来得残忍。
她再也站不下去了。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动作轻得像一个幽灵,生怕惊扰了他那通重要的电话。
王楚钦挂断电话,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转过身,想对那个还站在原地等他的小姑娘说些什么,想问她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可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寒冷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吹过。
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宿舍楼那片温暖的光明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对峙,和那场即将脱口而出的告白,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身后,又低头看了看刚刚挂断的手机屏幕。
夜色,从未如此刻这般,冰冷而漫长。
……
林小鹿回到宿舍,王曼昱和陈梦都已经睡熟了。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像个梦游的人一样,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脖颈间,那条小鹿形状的项链,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讽刺的光。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将它摘下来。可那个小小的搭扣,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也解不开。
就像她那份早已失控的心。
她终于放弃了,无力地垂下手。
原来,一直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这个念头,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地,来回地,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