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整个训练馆都卷入了一片冰天雪地的低气压之中。
没有人再敢开王楚钦和林小鹿的玩笑。他们两个人，像磁铁的同极，在广阔的训练场上，永远保持着一种泾渭分明的，让人窒息的距离。
林小鹿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她不再哭，也不再闹，只是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训练中。她的挥拍依旧有力，脚步依旧迅速，可那双曾经盛满了星光和灵气的眼睛，却黯淡了下去，像蒙上了一层灰的玻璃珠，只剩下机械的、空洞的重复。
而王楚钦，则变成了一座行走的冰山。他本就话少，现在更是沉默到了极点。训练时，他打出的每一个球都带着一股毁天灭地般的狠厉，那势大力沉的爆冲，砸在球台上，发出的“砰砰”声，听得人心惊肉跳。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发泄。
这诡异的冷战，让整个国家队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那些看着他们一路走来的师兄师姐们，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最先找到林小鹿的，是陈梦和王曼昱。
晚饭后，她们一左一右地将那个试图溜回宿舍的小姑娘“挟持”到了操场上。冬夜的操场空旷无人，塑胶跑道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清冷的光。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王曼昱是个直性子，开门见山，“你跟钦哥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训练跟丢了魂儿似的，你不要前途，我们还要奥运冠军搭档呢！”
林小鹿低着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不说话。
陈梦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许多：“小鹿，我们拿你当妹妹才跟你说这些。你和楚钦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林小鹿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他喜欢别人，我……我不想再自作多情了。”
“喜欢别人？你说那个苏记者？”王曼昱嗤笑一声，“得了吧，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喜欢她了？就凭一个电话？小鹿，你平时打球那么聪明，怎么一到感情上就成了个傻子？”
“我亲耳听到的……”林小鹿的声音更低了，“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和对我……完全不一样。”
那种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温和的语气，像一根刺，依旧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
陈梦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清醒而理智：“小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笨拙？正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才会选择最差劲的方式？”
林小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陈梦继续说道：“我认识楚钦比你久。他这个人，就是个‘乒乓球脑’，除了打球，什么都一窍不通。他看你的眼神，和看我们其他人，是不一样的。那种关注，那种紧张，藏都藏不住。至于那个苏记者……”
陈梦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笃定。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王楚钦对她，绝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他那样的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允许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满天飞的。你只是……被自己的情绪蒙蔽了眼睛，看不清楚了而已。”
……
与此同时，在男队宿舍的走廊尽头，一场“三堂会审”也正在上演。
马龙和许昕一左一右地堵住了刚从力量房出来的王楚钦。
“哎，我说大头，”许昕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差不多行了啊。你再这么练下去，球台都快被你砸穿了。跟小师妹置气，拿球台撒火，算什么本事？”
王楚钦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想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马龙却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作为队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大头，到底怎么回事？”
王楚钦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靠在墙上，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他抬起手，烦躁地抹了一把脸。
“我把事情……搞砸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将那晚的争吵，和林小鹿那些带着哭腔的控诉，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他那个自以为是的“保护”计划。
许昕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哥们儿，你这脑回路……我真是服了。你这是保护吗？你这是亲手往人家心口上捅刀子啊！”
马龙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在赛场上无所不能，在感情上却笨拙得像个孩子的师弟，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错了，大头。错得离谱。”马龙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以为疏远和冷漠是保护？不，那只会让她觉得，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只会让她觉得，你也在嫌弃她，在否定她所有的努力。”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小姑娘，你让她怎么承受这些？”
王楚钦的头垂得更低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迷茫和无助。
“怎么办？”马龙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去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你为什么疏远她；告诉她，你和那个苏记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她……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时候，最笨拙的诚实，才是最好的保护。”
马龙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王楚钦那被骄傲和自责层层锁住的心。
他忽然想起，在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中，她哭着质问他“你喜欢她，是不是？”的时候，自己那可耻的沉默。
是那份沉默，将她彻底推入了深渊。
……
夜，已经很深了。
林小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陈梦和王曼昱的话，像两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你只是被自己的情绪蒙蔽了眼睛。”
真的……是这样吗？
她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在心底生出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自己掐灭的希望。
她决定，再给自己，也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分辨。不再凭空猜测，不再被情绪左右。
就看下一次，就看下一次苏晚晴出现的时候，他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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