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宫尚角踏过湿滑青石，玄色大氅衣摆已被深色水痕浸透。他一路追寻蛛丝马迹，终是找到了这处藏于深山溪畔的雅致小院。回廊外几株杜鹃正开。

宫尚角走到院中，立于廊下看花。

青瓷盆中新移的白杜鹃开得正好，花瓣上还凝着水珠，摇摇欲坠。他指尖悬于花瓣上，终究未触碰。

桥那端，一抹素白身影撑伞缓缓走来，素衣如雪，青丝半绾。上官浅扶腰踏上木桥，栏上青苔滑腻如角宫晨露。转过桥弯，草庐檐下那道玄色身影陡然撞入眼中。

脚步蓦地顿住，如被无形线牵住，僵立在桥中央。伞沿微抬，露出清丽依旧的容颜。惊惶、无措、慌乱……最终都沉淀为一片寂静的复杂。

“上官姑娘。”暗卫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

宫尚角转身时，衣摆扫过积水。四目相对刹那，上官浅握伞的手轻颤，瞥见他袍角草屑，便知他一路翻山越岭的狼狈。

风卷起雨丝从伞下钻入，沾湿她的睫毛。她眨了眨眼，将伞压得更低。

伞骨轻颤，也不知是手软，还是映了谁的心跳，咚咚直跳，却只敢闷在雨里。

“过来。”

宫尚角望着桥上的女子，素裙上沾了泥，是从雨里蹚过的痕迹，鬓发湿漉漉贴在颈侧，像染于宣纸上的淡墨。

他的目光锐利扫过她全身，最终定格于她腹部。即便衣衫宽松，仍可见微微隆起的弧度。他眼底如幽潭暗涌，那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她望着那道玄色身影，未动。伞柄抵住掌心的酸麻后知后觉蔓延开来。听他唤她过去，想起当初角宫书房那夜，她捡起墨池碎片划伤手，他也是这样唤她过去。

上官浅仍未上前。静默片刻，她唇瓣轻启，声音飘忽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宫二先生……为何而来？”

雨意渐寒，他看着她单薄身影，蹙眉终是忍不住迈步向她走去。

雨点敲击斗笠之声清晰密集。宫尚角迈步走上木桥，木板发出细微吱呀，如敲人心鼓。

他一步步逼近，高大身影几乎将她全然笼罩。

上官浅本能地想退，却终究未动。看他走近，看着他解开下颌的绳结，将尚带着他体温的斗笠轻轻戴在她头上，换下那柄单薄纸伞。

随后，他那件染着体温与清冽气息的玄色大氅不由分说裹上她肩头，顷刻将冷雨寒意隔绝在外。

上官浅轻轻一颤，并非因寒冷，而是因这突如其来、与他气质迥异的温暖。

他低着头，修长手指在她颈前细致系紧大氅带子。动作不算熟练，甚至生硬，却专注，像是在完成一桩极重要的事。他呼吸拂过她额发，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低垂睫毛上沾染的细微水珠。

系好带子，他手掌未立即离开，而是缓缓下移，目光也随之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

指尖微动，眼看就要触到那孕育生命的弧度。

上官浅呼吸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地，手臂悄然环拢，掌心看似无意地搭在小腹之上，恰恰隔开他欲落的手，也挡住了他那道灼人的视线。

她动作轻巧自然，看似只是拢紧大氅，唯有微偏的头与紧绷的唇角，泄露了心底的戒备与紧张。

宫尚角的手顿在半空。

指尖离她的手臂、离那层衣料下的秘密，仅一线之隔。

他抬眸，目光如深潭，对上她闪烁回避的眼睛。桥下溪水潺潺，雨声淅沥，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

他清晰感受到她的抗拒与戒备。

良久，他收回手，声音听不出情绪：

“衣服湿了，回去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