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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铜臭

ta孃

人牙子的“下处”,是一个将人性所有价码都赤裸裸挂在墙上的地方。我刚被推进那间挤满了人的通铺房时,一股混合着汗酸、尿膻和霉烂食物的恶臭就猛地呛了我一鼻子,几乎让我吐出来。

  第一晚,我分到的铺盖就是湿的,不是返潮,是被人故意泼了涮抹布的脏水,冰冷黏腻地裹在身上。我蜷缩着熬到天亮,第二天就发了低烧。

  吃饭时,我的手刚摸到馒头,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就故意撞翻我的碗,混着沙土的粥泼了我一身,她却咧嘴笑着对旁人说:“哎哟,苏小姐手滑,吃不了这粗食呢!”

  她们给我起外号叫“细瓷碗”,嘲笑我洗得发白的细布旗袍,经过我时总会“不小心”踩我的脚,或者把洗衣的脏水溅到我刚擦干的鞋面上。夜里,会有人偷偷掐我胳膊内侧最嫩的肉,或者在我快要睡着时,突然凑到我耳边阴恻恻地说:“大小姐,你猜明天人牙子把你卖给哪个堂子?”

  我沉默地忍受着,将所有尖叫和眼泪死死咽回去,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我知道,我怀里揣着一把能切开这困境的利刃,但我绝不能露白。

  终于在一个午后。我亲眼看见一个新来的姑娘,那姑娘往人牙子手里塞了卷东西,她立刻就被带离了这臭气熏天的大通铺。

  一道冰冷的光,瞬间劈亮了我的脑海。

  

  这里的规则,原来如此简单。简单到只剩下一种味道——铜臭。

  下一次,当那个眼角刻薄、手指缝里总是嵌着黑泥的管事妇人叉腰走来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低下头。我抬起眼,在她那像打量牲口一样的目光扫到我之前,极快、极轻地做了一个搓动手指的动作。

  那妇人的呵斥卡在喉咙里,眼神里的轻蔑和麻木瞬间切换为一种鹰隼般的精明与探究。

  当晚,我的铺位被换到了角落里一个稍微干燥、远离尿桶的位置。送来的饭菜是温的,粥碗里甚至沉着一片薄薄的咸肉。

  我没有动那片肉。 这用“铜臭”换来的肉,像一块冰冷的金子,硌在我的喉头,难以下咽。

  交易,在沉默中完成。

  

  隔日在净房,四下无人。我将一枚预先掰下的金瓜子,塞进那妇人油腻而粗糙、还带着洗不掉的腥气的手心里。

  那手掌像捕捉猎物的蛤蟆舌头般猛地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脸上却毫无波澜。

  “我喜欢干净水、热饭,手脚干净。”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只有我自己知道,胃里在翻江倒海。

  “嗯。”她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仿佛多一个字都嫌费钱。

  铜臭开始发挥它立竿见影的魔力。

  每天有单独一盆温热的清水供我擦拭,饭菜总是最先分到、且见不到沙土和毛发。我的行李箱再也没有被无故翻动过。那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再次试图撞我时,被那妇人用烧火棍狠狠捅了一下腰眼,痛得她龇牙咧嘴,再也不敢惹我。

  甚至有一天,一个面黄肌瘦、脖子上还有旧伤疤、眼神惊恐得像只小耗子的小丫头被带到我面前。

  “以后,她伺候你。”那妇人干巴巴地丢下一句。

  我看着那女孩,像看见昨日的自己。

  我没有拒绝。 我需要这份用铜臭堆砌起来的“体面”,作为我在这泥潭里唯一的护甲和面具。

  我指了指墙角那盆清澈的、属于我一个人的水:“去打盆新的来。”

  女孩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端起盆跑开了,瘦小的身子差点被那盆水带倒。

  我坐在那里,看着她卑微踉跄的背影,心里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弥漫着铜臭味的清明。

  我依然深陷囹圄。 但我用我最鄙夷的东西,为自己买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不那么肮脏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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