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爬上阁楼。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什么红木匣子在阁楼最里头，让我一定要找到。霉味混着樟脑丸直冲鼻腔，我咳了几声，从帆布包里摸出打火机。
火苗跳动间照亮了一角，旧藤箱上搁着褪色的蝴蝶结发带。那是高考前林若雪教我编辫子时用的。我别过脸，往里挪了几步。阳光从气窗斜切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浮沉，像去年冬天她发烧时我熬中药腾起的热气。
手指忽然碰到冰凉的塑料壳。抽出来一看是盒录像带，标签上的字迹圆润秀丽——正是林若雪的笔迹。老式收音机突然"嗡"地响起，1998年的高考新闻刺破寂静："今年我省录取率再创新高......"
我盯着录像带边缘，指甲缝里渗出一点灰。擦去灰尘时，"陈文远摄"三个小字露出来。心跳漏了一拍，耳边又响起今早在教务处听到的话："推荐人签字挺漂亮。"
电视机还摆在客厅老位置。我插上电源，天线晃了晃，雪花点噼啪作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遥控器，直到画面突然亮起。
彩色影像里穿着碎花裙的姑娘背对着镜头，马尾辫随风轻摆。那条裙子母亲攒了三个月工钱才买来，当时林若雪还夸衬我肤色。镜头慢慢推进，我听见自己说："我愿意的。"声音清脆，像是去年春天她让我帮她试穿婚纱时的语气。
手中的茶叶蛋袋子突然收紧，蛋壳发出细碎声响。画面一转，是我转身离去的背影。镜头跟着我的脚步摇晃，接着出现柳树下的身影。
"她真的相信我们在河边偶遇？"林若雪的声音从画外传来。她今天穿的还是那件浅蓝连衣裙，鬓角碎发别着珍珠发卡。我看着她把矿泉水递给陈文远，瓶身上的茉莉花纹和今早她在教务处拎的帆布袋图案一模一样。
陈文远接过水，镜片闪过一道光："我说你是她亲表妹，她连档案袋都没拆开。"他低头擦拭眼镜，手指关节泛白。我盯着电视屏幕，喉头发紧，像是吞了团棉花。
林若雪轻笑一声，耳钉在阳光下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婉清太善良，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答应。"她伸手替陈文远整理领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瓷器。
茶叶蛋从指缝滑落，在地板上砸出黏腻的响。我蹲下身，看见蛋白顺着桌腿往下淌，像去年冬天那件毛衣，母亲说太贵了没舍得买。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她舍不得的不是钱，是怕我看清某些真相。
画面开始闪烁，像是谁仓促按下了停止键。我按下倒带键，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突然瞥见最后几秒的画面：一张泛黄纸张被风吹得起伏，林若雪的字迹写着"计划完成"。纸角隐约露出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水印，编号与我的准考证号完全一致。
窗外惊雷炸响，所有灯光突然熄灭。我摸索着站起身，后背撞到茶几。相框倒下来摔碎玻璃，照片上是我们三人站在大学门口的合影。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们脚下踩着的是我的人生。
雨水顺着瓦片缝隙滴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斑点。我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柜顶，红木匣子就躺在那里。盖子上积了厚厚的灰，锁扣却擦得锃亮。手指触到锁孔的一瞬间，身后传来窸窣声响。
转头只见窗帘被风吹起，雨丝斜斜飘进屋里。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远处婚纱店的音响还在放《梦中的婚礼》。橱窗倒影里，一辆黑色轿车驶过，后座是林若雪的侧脸。
手指抚过红木匣子的雕花，忽然想起高考作文题目：关于记忆与遗忘的辩证思考。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未完待续\]我僵在原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叩击。身后传来吱呀一声，红木匣子突然滑出半截。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木纹，楼下门铃骤响。我猛地缩回手，窗帘忽地剧烈抖动，一束车灯穿透雨幕扫过墙面。那辆黑色轿车停在楼前，副驾驶座上赫然是陈文远苍白的脸。
"叮咚——"门铃又响。我贴着墙根挪到阁楼门口，听见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响。林若雪哼着歌推开客厅门，手里拎着和录像带包装同款的粉色帆布袋。
电视机突然"啪"地亮起，画面定格在那张泛黄纸页。林若雪抬头看见屏幕，笑容瞬间凝固。她颤抖着伸手去拔插头，却摸到温热的茶叶蛋渍。
"婉清？"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往楼上喊，"你在家啊。"高跟鞋踩上木梯，每一步都让灰尘簌簌落下。我攥紧口袋里母亲留下的铜钥匙，听见她说："教务处说你来查过档案？"
阁楼门缝透进她的影子，细高跟鞋尖已经探进来半寸。我突然抓起录像带往红木匣子里塞，金属锁扣弹开的刹那，底下压着的病历本哗啦啦散落。
泛黄的诊断书飘到脚边，日期是1997年8月。主治医师签名栏写着"阿尔茨海默症早期"，患者姓名却是——林婉清。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我盯着诊断书上的字迹，想起高考前三个月确实去过医院，可为什么记忆里检查结果是...林若雪的脚步声更近了，我慌乱中抓起病历塞进裤兜。
"找到了吗？"她站在门外轻声问，指甲轻轻叩着木门，"那匣子对你很重要吧？要不咱们坐下来谈谈？"
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录像带边缘硌着掌心，陈文远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婉清太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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