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梨怀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怅惘回到梨香小筑，刚推开闺房的门，却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她的书案前，指尖划过她白日里胡乱写画、还带着沈澂批注的香方。
“呀！”她猝不及防，被吓得轻呼一声，待看清那人背影，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下意识地就想像昨日那样哼一声扭过头去。
可就在那点小脾气要冒头的瞬间，沈先生温和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不可如此。”、“那是令兄。”
她不愿意让先生觉得她是个任性不懂事、不尊敬兄长的女孩。
那已经到嘴边的娇哼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化作一丝别别扭扭的尴尬。她抿了抿唇，挪进屋子，声音闷闷的：“哥哥……你怎么在我房里？吓我一跳。”
谢渊濯缓缓转过身。他早已听到她的脚步声，却故意停留在此，近乎贪婪地捕捉着这方空间里属于她的、却又隐隐沾染了另一个男人痕迹的气息——那纸上陌生的清冽墨香，绝非侯府所用。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落在妹妹那张努力想板起却又掩不住一丝心虚和残留不快的小脸上。她没有像昨日那样直接发作，这细微的变化，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教导”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指尖从那张香方上移开，声音听不出情绪：“今日游湖，可还愉快？”他刻意放缓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试探着深处的暗流。
谢梨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哥哥没有直接兴师问罪。她含糊地“嗯”了一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试图掩饰不自然，但那微微闪烁的眼神，和提起游湖时一瞬即逝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流光，全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谢渊濯眼中。
果然。是因为和那个人在一起，所以即便被打扰，心底也是欢喜的么？
一股强烈到几乎噬心的醋意猛地攫住了谢渊濯。他看着她为自己倒水时纤细脆弱的脖颈，看着她因为另一个男人而变得生动又躲闪的神情，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戾占有欲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对一个山野采药人露出那样的神态？那是他的阿梨，是宁安侯府精心娇养出的明珠，以前她的眼中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面上反而露出一丝近乎温柔的歉然，走上前几步：“昨日……是哥哥语气重了些。”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头发。
谢梨却因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和道歉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瞬间点燃了谢渊濯眼底深处的暗火。她躲他？因为那个沈澂？
他强行维持着语气的平和，指尖微微蜷缩收回：“我只是担心你。你年纪小，心思单纯，难免容易轻信他人。”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尤其是那些……来历不明、目的不清之人。”
果然，听到他诋毁那人，她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急急反驳，虽然声音小，却带着维护：“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
她抬起眼，眼神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恳求与认真：“哥哥，沈先生他真的只是一个很博学、很温和的人。他教我调香，认草药，从没有过任何失礼的地方，更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说得越是肯定，谢渊濯心中的妒火就烧得越旺。没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她眼底那抹连她自己都不懂的光彩又是为何？她这般急切地解释，分明是心已暗许而不自知！
“他看我的眼神，和府里的先生们一样，甚至更……更淡泊些。”她继续说着，试图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忽略掉心底那丝因否定而生的细微酸涩，“哥哥，你真的想多了，不要再针对他了好不好？”
淡泊？谢渊濯几乎要冷笑出声。好一个淡泊！好一个以退为进！那沈澂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将他的阿梨蛊惑至此？
他看着谢梨为自己求情时那纯粹又执拗的眼神，一股极其阴暗的念头疯狂滋长——什么兄长，他不要听母亲的话了，她只能是他的。无论用何种手段，他绝不会放手。那个低贱的采药人，休想染指分毫！
他面上却缓缓露出一丝看似被说服的缓和，终是叹了口气，顺应她的祈求，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好，哥哥知道了。既然你如此说，我便暂且信他。”
他话锋一转，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警告：“但你也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凡事需有分寸，不可过于亲近，明白吗？”这分寸，由他来定。这亲近，绝不允许。
听到哥哥答应不再针对沈先生，谢梨顿时眉眼舒展，脸上露出了轻松又明媚的笑容，连忙点头：“嗯嗯！我知道的！谢谢哥哥！”
看着她因为这微不足道的承诺就如此开心，而这开心全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谢渊濯的心像是被浸入了酸醋之中，又像是被毒蛇缠绕。他面上维持着兄长的温和，指尖却已在袖中攥得发白。
他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心底那名为占有的偏执疯狂蔓延。
他会的。
他会将她牢牢锁在身边，让她眼里再也看不到旁人。任何企图觊觎她、吸引她注意力的人，他都会……一一清除。
夜风透过窗棂，带来院中棠梨的淡淡清香，却吹不散屋内陡然升腾的、冰冷而粘稠的暗潮。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