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别院的景致确实清幽宜人,温泉氤氲,野棠梨开得如云如雪。然而,谢梨却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安排的赏花、品茗、刺绣,她都乖巧地陪着,脸上也带着笑,但那笑容总像是隔了一层薄纱,不如在梨香苑时那般发自内心的璀璨明亮。她常常会对着某一处景致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或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侍女今日是初几了。
侯夫人将女儿这一切细微的异常都看在眼里。第四日清晨,用早膳时,见谢梨对着她平日最爱的蜂蜜桂花糕也只是戳了几下,并未入口,反而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母亲,我们……我们何时回府呀?您若是喜欢这里,女儿以后再多陪您来住些时日可好?只是……只是离府几日,我怕落下的课业太多,先生……”
她说到后面,声音渐小,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脸颊微微泛红,忙低头去喝粥。
侯夫人放下银箸,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消散了。她原以为带女儿离开几日,换个环境,能让她冷静些,或许那点朦胧的好感就能淡去。
可如今看来,非但没有淡去,反而像是酿得更醇了。这孩子人在这里,心只怕早就飞回了侯府,飞回了那个沈先生身边。
看着女儿那副魂不守舍、却又努力想掩饰的模样,侯夫人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与无力。她不是那等一味讲究门第、罔顾女儿心意的刻薄母亲。阿梨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女儿能一生顺遂喜乐。
这几日,她冷眼旁观,女儿提及那沈澂时,眼里是真的有光,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与崇拜。
那沈澂……虽出身低微,但据她观察和侯爷之前的评价,确实人品端方,学识渊博,并非奸猾之徒。而且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若真是……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悄然划过侯夫人的心间。
或许,她之前想错了方向?强行分开,只怕会适得其反,让阿梨伤心,甚至怨怼。若是……若是那沈澂并非完全不堪造就呢?
侯夫人心思电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包容与疼爱:“傻孩子,是想家了吧?也是,终究是自家府里住着自在。既然你惦记着课业,那我们今日便回去可好?”
谢梨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那光彩几乎灼亮了整个晨间:“真的吗?母亲!今日就回去?”
看着她这毫不掩饰的开心,侯夫人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无奈,却也更坚定了那个念头。她笑着点点头:“嗯,用完早膳,我们便收拾回府。”
“谢谢母亲!”谢梨顿时胃口大开,拿起那块被她戳了半天的糕点,小口却迅速地吃了起来,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雀跃。
侯夫人看着她,眼神愈发柔和。也许,她不该只想着阻拦。
回府的马车上,侯夫人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中已有了新的计较。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好好同侯爷谈一谈。
若那沈澂真是个可造之材,侯府暗中帮扶一把,为他谋个正经的前程,哪怕是从低阶的文吏或者太医署的药官做起,只要他肯努力,未必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届时,身份虽仍与侯府有差距,但总算不再是白身……或许,招赘入府,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这样一来,阿梨既能如愿留在自己身边,又能与她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不必担心她嫁入别家会受委屈看不见。至于渊濯那边……或许需要些时间说服。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变得清晰起来。侯夫人轻轻握了握女儿的手,看着她因即将归家或者是即将见到她的先生而显得红扑扑、亮晶晶的小脸,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她得为女儿的幸福,争上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