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侯夫人与谢梨回到侯府后,侯夫人心中既已转了念头,便片刻不愿耽搁。她深知此事需得侯爷首肯,方能进行。于是,她并未回自己院子,而是径直去了侯爷谢擎的书房。
将房中侍候的人都屏退后,侯夫人将自己这几日的观察、女儿的异常、以及那个大胆的、关于扶持沈澂乃至可能招赘的想法,细细地说与了谢擎听。
书房内一时静默。谢擎负手立于窗前,眉头深锁。他并非不通情理之人,阿梨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小如珠如宝地疼着,何曾见过她这几日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妻子的话,句句敲在他心上。
他想起那日雨中,女儿不顾一切追出去的模样;想起她提起“先生”时,眼中那比星辰还亮的光彩。若那沈澂真能……或许,这确实是能让阿梨留在身边又得偿所愿的两全之法。
更重要的是,他心底还压着一份沉重的承诺。他看向妻子,眼中闪过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轻叹:“罢了……我知你心疼阿梨。我何尝愿意看她伤心?”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答应过……要让她一世喜乐无忧。”
“你既看他尚可,那便依你所言。我会派人仔细查探那沈澂的底细,若果真清白可靠,再寻个合适的时机,给他安排个出路。只是……”谢擎语气转为严肃,“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可急躁,更不能提前泄露半分,尤其是对阿梨,免得空欢喜一场。”
侯夫人见丈夫应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是自然!妾身晓得轻重。只要侯爷肯成全,便是阿梨的造化了!”
夫妻二人正商议着后续该如何悄无声息地考察和安排,书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脚步声,夹杂着侍女带着哭腔的劝阻:“小姐!小姐您慢点!侯爷和夫人正在议事……”
话音未落,书房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
只见谢梨站在门口,发髻微乱,眼眶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纵横,那身鹅黄色的衣裙上甚至还沾着方才在栖云山脚下跌倒时蹭上的泥土。她跑得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看向屋内父母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委屈和一种被欺骗后的难以置信。
“阿梨?”侯夫人惊愕地站起身,“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她心中猛地一沉,已生出极不好的预感。
谢梨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母亲身上,眼泪瞬间涌得更凶,她踉跄着扑进母亲怀里,声音破碎不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呜……他走了……先生走了!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要我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因为我贪玩去别院,耽误了课业?”
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像是抓着最后的浮木,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被痛苦和迷茫充斥,她哽咽着,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变得尖锐而受伤:
“母亲!您告诉我!您突然带我去别院……是不是……是不是故意的?您是不是早就想赶先生走了?您不喜欢他教我,所以趁我不在,把他赶走了是不是?”
她的质问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侯夫人的心上。
侯夫人抱着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儿,听着她声声泣血的指控,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不是这样的,想告诉她父母刚刚才决定要帮她留下那个人……
可看着女儿此刻崩溃绝望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无尽的酸楚和悔恨。
她原本以为的周全之计,她刚刚才争取来的柳暗花明,在女儿这突如其来的痛哭和质问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又苍白无力。
谢擎也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看着痛哭失声的女儿和一脸惨然的妻子,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他们……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而那一步之差,或许已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