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海翻涌

经过一夜几乎将他撕裂的挣扎，翌日清晨，谢渊濯还是出现在了梨香苑。他换上了一身较为温和的月白常服，努力压下眼底的阴鸷与血丝，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依旧是那个虽冷淡却关心妹妹的兄长。

院内，谢梨正抱膝坐在梨花树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小脸苍白，眼睛红肿未消，像是被雨水打蔫了的梨花，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听到脚步声，她迟钝地抬起头，见是哥哥，眼眶瞬间又红了。

“哥哥……”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委屈瞬间决堤，“先生走了……他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她跳下秋千，扑到谢渊濯身前，抓着他的衣袖，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泣不成声：“他明明答应等我回来的……他说课业还没结束……为什么要骗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他生气了？还是他……他根本就不喜欢教我，早就想走了？”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谢渊濯心上。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如此伤心欲绝，听着她字句句都是对那人的维护与不舍，一股狂暴的醋意和怒火几乎要冲垮他勉强维持的理智。

他恨不得立刻告诉她真相——那个男人就是他赶走的！那个低贱的采药人根本不配得到她一滴眼泪！她根本不需要如此卑微地反思自己！

可母亲的话言犹在耳，他不能。

他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和几乎脱口而出的恶语，肌肉紧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手，极其僵硬地、轻轻拍了拍妹妹颤抖的背。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干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安慰：“别胡说……阿梨很好，怎会有人不喜欢教你？”

天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时，心中是何等的讽刺与痛苦。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沈澂是如何用那张淡然的脸，轻易就俘获了他妹妹全部的注意力与喜爱。

“许是……许是他家中突然有急事，来不及告知。”谢渊濯搜肠刮肚地寻找着理由，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自己，“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栖云山的人，行踪本就飘忽不定。”

他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模样，那眼泪是为别人而流，却灼痛了他的眼睛。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腹有些粗粝地擦过她的脸颊，抹去那滚烫的泪珠，动作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抑的占有欲。

“别哭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强忍的沙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值得。”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谢梨立刻反驳，语气激动，“他是我的先生！他很好！哥哥你不了解他……”她又开始细数沈澂的种种优点，他的博学，他的耐心，他的温和。

谢渊濯听着，只觉得一股股酸涩恶意的浪潮不断冲击着他的胸腔。他面上维持着平静，甚至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堪称“温和”的表情，附和着：“嗯，哥哥知道……是哥哥失言。”

可他垂在另一侧的手，早已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才能让他保持这该死的清醒和伪装。

他看着她因为提及那人而稍微亮起却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听着她反复念叨“为什么要走”，心中那个阴暗的念头再次疯狂滋长——他做得对！那个男人就不该出现！他只会让阿梨伤心！

“父亲母亲已经派人去寻了，”他终于将这句承诺说出口，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总会找到的。阿梨要保重自己，若是……若是他回来，见你这般模样，岂不是要心疼？”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沾着毒。

谢梨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确认：“真的吗？父亲母亲真的在找？一定会找到吗？”

“嗯。”谢渊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音节，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多看她为别人流泪一刻，他怕自己会彻底失控。

“你好生休息，莫要再胡思乱想。”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离开了梨香苑。

直到走出很远，确保无人看见，他才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廊柱上，手背瞬间红肿破皮。他剧烈地喘息着，眼底是翻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妒恨与痛苦。

安慰？他方才的每一句“安慰”，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心头血去浇灌她对别人的思念！

这简直比凌迟更让他煎熬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