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好,谢梨陪着兄长谢渊濯一同出门,前往京城最大的云锦坊挑选今春的新衣料子。侯府虽自有绣娘,但一些特别时兴的料子和花样,还是得来这等大铺子才能率先觅得。
马车在云锦坊门前停下,谢渊濯率先下车,习惯性地回身想扶妹妹一把,却见谢梨自己已提着裙摆轻巧地跳了下来,一双明眸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熙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店铺。
“走吧。”谢渊濯淡淡道,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妹妹身上。近日她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眉眼间总带着浅淡的笑意,如同春风拂过的花苞,他知道这皆因那个人的归来。思及此,他心中便是一阵发闷。
两人刚踏入云锦坊不远,谢梨正被一匹烟霞色流光锦吸引目光时,谢渊濯锐利的视线却猛地捕捉到了斜对面街角处的两道身影。
只见一个穿着素净棉布裙、梳着未出阁女子发式的年轻姑娘,正情绪激动地拉着一个青衫男子的衣袖,脸颊绯红,似乎在急切又羞涩地说着什么。那青衫男子身姿挺拔清瘦,不是沈澂又是谁?
谢渊濯目光一凝,立刻停下脚步,并未出声,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旁妹妹的反应。他心中甚至隐秘地生出一丝期待——期待她看到这一幕会失望,会生气,会看清那个男人与其他年轻女子拉拉扯扯的不堪。
谢梨顺着兄长的目光望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看到先生被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女子拉扯着,那女子仰着头望着先生,神情激动,脸颊泛红?而先生……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并没有立刻推开那女子?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闷气瞬间涌上心头,堵得她喉咙发紧。方才看料子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拉扯,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刺眼,让她心里很不舒服,非常不开心!尤其那还是个年轻姑娘!
她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先生!”她清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急切的声音响起,人也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般,快步冲了过去。
在谢渊濯略带惊诧和更深沉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谢梨径直跑到沈澂身边,毫不犹豫地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沈澂另一只空着的衣袖,甚至带着点赌气般的力道,将他往自己这边轻轻拽了拽,仿佛在宣告所有权。
“先生!”她又唤了一声,仰起小脸看着沈澂,嘴唇微微嘟起,眉头轻蹙,那双总是盛满星光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写着“不开心”和“我在意”,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和质问,“她是谁呀?你们在做什么?”
那拉扯着沈澂的年轻姑娘被这突然出现的、衣着华贵、容貌明媚又带着明显不悦的少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脸颊更红,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自惭形秽。
沈澂也是猝不及防。他方才正为难于此姑娘的纠缠,忽听得谢梨的声音,一回头便对上一张写满委屈和不满的小脸,以及她紧紧拽住自己衣袖的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细微颤抖和那份不容忽视的在意。再听她那带着醋意的问话,沈澂先是愕然,随即心中竟是莫名地微微一荡,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甚至冲淡了方才的窘迫。
他连忙先对那姑娘歉然道:“姑娘,路见相助本是应当,你的谢意沈某真的心领了,但实在不必如此。家中小姐来寻,恕沈某失陪。”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结束了那边的拉扯。
那年轻姑娘见情形,也自知失礼,讷讷地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离去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谢梨一眼。
沈澂这才低头看向依旧抓着自己衣袖、一脸“你不解释清楚我就不松手”表情的谢梨,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心底深处那丝异样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放缓了声音,耐心解释道:“小姐莫要误会。这位姑娘便是前日我路上相助之人,今日偶遇,执意再次道谢,情绪有些激动,方才失了分寸,并非……”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并非小姐所想那般。”
谢梨听着他的解释,又见那姑娘确实离开了,心中的气闷这才消了大半,但抓着他衣袖的手却还没松开,小声嘀咕:“……那也不能随便拉拉扯扯嘛……尤其是陌生姑娘……”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但沈澂还是听到了。而且,得知竟是先生亲手扶过、接触过的女子本人,那点刚刚压下去的酸意又隐隐冒头。
她这副模样,全然没了平日的乖巧,倒显出几分娇蛮的占有欲来。
而这一切,尽数落入了不远处冷眼旁观的谢渊濯眼中。
他原本期待看到的失望和生气确实出现了,却远非他想要的结果。妹妹那毫不掩饰的醋意、那直接冲过去宣示主权的举动、那带着娇嗔的质问……无一不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她不仅没有对沈澂失望,反而用行动表明了她的在意和……归属感。尤其对方就是那个曾被沈澂亲手救助、有过接触的年轻女子,这更直接地刺激了谢梨的占有欲。
谢渊濯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的寒意让路过的人都下意识地绕开他走。他死死地盯着那站得极近的两人,看着妹妹那只紧紧抓着沈澂衣袖的手,心中的暴戾和毁灭欲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最终,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刺眼的一幕,大步流星地朝着云锦坊内走去,将满街的热闹与那让他心如刀绞的画面,彻底隔绝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