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白璃冲进走廊尽头的房间时，门在身后猛地合上。她靠在我胸口，呼吸断断续续，像是漏风的破风箱。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我的衣襟，指甲已经抠进布料里。
“撑住。”我说，“再撑一下。”
她没回应。嘴唇泛着青紫，额头滚烫。锁骨处的印记又开始抽痛，像有根铁丝在皮肉下搅动。我扶着墙慢慢蹲下，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还挂着没干的泪痕。
“白璃。”我伸手贴在她脸上，她连睫毛都不再动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缓慢、沉稳，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吱呀作响。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门缝透进来的那道光。
脚步声停了。
我抱起白璃，贴着墙往窗边挪。窗户紧闭，玻璃映出我发青的脸。身后的门把手缓缓转动。
“林昭昭。”门外的声音很轻，却像针扎进耳朵，“你躲不掉的。”
我咬紧牙关，一手护着白璃，一手摸索窗框。指节碰到一根铁链，垂落在窗边。我扯了扯，铁链另一头固定在屋顶的横梁上。
门开了。
我猛地拉开窗户，夜风灌进来。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像一条延伸向未知的光路。
“跳下去。”昭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钥匙，“镜界会接住你。”
我低头看白璃。她的脸贴在我胸口，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琉璃珠已经碎成渣，红色液体从眼尾滑落，在脸颊上凝成血珠。
我松开铁链，转身面对昭。
她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脸上带着我熟悉的表情。可她的眼睛不一样，比我冷得多，像是能看穿一切的镜子。
“你不该来这儿。”她说，“你不该带她来。”
“那你呢？”我问，“你到底是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钥匙在掌心缓缓融化，变成一滩银色的水。水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地板开始冒烟。
我后退一步，脚下一软，地板塌了。
我们一同坠入黑暗。
身体失重，耳边风声呼啸。白璃在我怀里一动不动。昭在半空中伸手想抓住我，指尖擦过我的手腕，冰冷刺骨。
我们在下坠中穿过一层又一层空间，墙壁、天花板、楼梯不断掠过眼前。最后撞进一个空旷的大厅。
镜面铺满四壁，地面是黑色大理石。古旧的钢琴摆在大厅中央，琴盖半开，琴键上沾着暗红的血渍。
我重重摔在地上，白璃从我怀里滚落，手臂无力地摊开。她的琉璃珠碎片从脖颈滑落，掉在地上的瞬间碎成齑粉。
昭也落在我面前。她站得很稳，像是早已知道会落地何处。
“这是镜界的核心。”她说，“也是你的归宿。”
我爬起来挡在白璃前面。锁骨处的印记又开始发热，像是要烧穿皮肉。
“你要是真的在乎她，就该让她离开。”昭说，“她不属于这里。”
“她也不属于你。”我低吼。
昭的目光移向白璃，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她走近几步，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白璃结霜的脸。
“她快死了。”昭说，“你感觉不到吗？她的魂魄正在被镜界吞噬。”
我蹲下来握住白璃的手。她的皮肤已经冰凉，指尖泛着灰蓝。
“救她。”我说。
昭看着我，嘴角浮起一丝笑：“你愿意用自己换她？”
我愣了一下。
“你不是人。”她说，“你是镜子。你可以把自己的一部分献出去。”
我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和我一样，却没有温度。
“你母亲当年就是这样救了你。”
我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身旁的椅子。木头砸在镜墙上，发出闷响。镜面没有裂开，却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水面。
昭站起身，神色不变：“你早晚要接受这个事实。”
“我接受不了。”我说，“我不信你说的。”
“那你信谁？”她问，“信她吗？”她指了指白璃，“她连自己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
我沉默。
昭伸手按在我胸口。她的手掌冰冷，却让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母亲的手。
“你是我见过最像‘人’的人。”白璃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和昭同时转头。
白璃睁着眼，嘴唇颤抖。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昭。
“她不是镜子。”她说，“她是林昭昭。”
昭的表情变了。
“你骗不了他的。”白璃继续说，“你也不是他母亲。你只是……一缕残魂。”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手指却死死抓住我的衣角。
“别听她说话。”昭低声说。
“我知道你一直在引导她。”白璃喘着气，“可你忘了……真正的母亲，不会强迫孩子做选择。”
昭的手从我胸口收回，指尖微微发抖。
“你不是她。”白璃闭上眼，“你只是……模仿。”
镜墙突然震动，一道裂纹从我面前蔓延开来。昭的脸色变了。
“时间到了。”她低声说，“镜界要选新的主人了。”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团银光。光球缓缓旋转，像是倒映着整个世界。
“接过它。”她说，“成为真正的你。”
我看着那团光。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也能感觉到它在呼唤我。锁骨处的印记开始共鸣，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林昭昭。”白璃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别……碰它。”
我抬手。
昭的嘴角扬起，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我忽然收手，往后退了一步。
“不。”我说。
昭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不是你。”我抱起白璃，转身就走，“我也不是镜子。”
镜墙轰然炸裂，无数碎片飞溅。我冲进裂缝深处，身后传来昭的怒吼。
“林昭昭！你会回来的！”
我没回头。锁骨处的印记还在疼，但这次不一样。它不再像诅咒，而像指引。
琴声又响起来了。不是母亲的曲子，而是另一种调子，陌生却熟悉。
像是另一个我，在远处呼唤。
我抱着白璃走进黑暗，身后传来萧无镜的笑声。
“看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你们已经准备好迎接真正的镜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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