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是唯一的锚点。
神魂仿佛被碾碎后又粗糙地粘合,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裂痕。灵力散乱如脱缰野马,在破损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持续不断的、刮骨剜心般的折磨。
凌烬蜷缩在山体裂缝的最深处,黑暗将他吞没,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证明他还活着。
没有系统的提示音,没有那些夹杂杂音的所谓“建议”,世界只剩下最原始的痛楚和求生本能。
这种感觉……意外地纯粹。
他艰难地抬手,摸索着怀中。冰冷的玉盒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最后一株金髓草。
没有犹豫,他颤抖着打开玉盒,将那株蕴含着霸道金煞之气的灵草塞入口中,如同咀嚼碎玻璃般艰难咽下。
熟悉的、撕裂般的痛楚再次爆发!但这一次,没有系统跳出来诱导他“高效吞噬”,也没有任何外来的能量辅助。只有他自已的意志,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残烛,引导着那点微薄散乱的自身灵力,去包裹、去磨砺、去降服那狂暴的药力。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每一次冲击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碎的下场。
汗水、血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舌尖早已一片血肉模糊。
但他撑住了。
依靠着从黑水狱三年非人折磨中磨砺出的、远超常人的坚韧,依靠着对那天机阁、对天命、对这不公世界的滔天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金髓草的药力终于被勉强降服,丝丝缕缕沉入千疮百孔的身体,修复着部分损伤,那虚浮欲坠的筑基中期境界,也终于被强行稳住,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至少没有当场跌落。
他瘫软在地,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喘息,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伤势依旧沉重,神魂的创伤更是棘手,但最危险的关头,似乎熬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凌烬如同真正的野兽,蛰伏在这条狭窄的裂缝里。他不敢生火,不敢发出大的声响,依靠着裂缝顶端滴落的渗水和之前储物袋里仅存的几块干硬肉脯维持生命。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运转那最基础的《引气诀》,一点点收拢梳理着体内散乱的灵力,缓慢修复着经脉。没有系统辅助,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对力量的掌控,却在这种笨拙的、纯粹的自我疗愈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扎实。
他甚至开始尝试主动去感受、去压制脑海中那些因吞噬而残留的暴虐杂念,将其视为一种对心神意志的磨砺。
系统的面板依旧一片死寂的灰色,只有状态栏里【神魂受损】【重伤】的字眼和那微弱闪烁的【160】点天命值,证明它并非完全消失,只是陷入了不知期限的沉睡。
这反而让凌烬感到一丝扭曲的安全感。
第七日,干粮耗尽。
凌烬不得不离开这个临时的巢穴。他的伤势恢复了不到三成,战力大打折扣,但基本的行动已无大碍。
他小心翼翼地从裂缝中钻出,外界的天光刺得他眼睛微眯。《敛息术》运转到极致,气息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
他需要食物,更需要了解当前的处境。天机阁的人是否还在搜寻?黑风山脉局势如何?
凭借着之前抢夺来的地图和远超同阶的神识,他避开了一些明显的妖兽领地和人迹,如同幽灵般在山林中穿梭。
途中,他遇到了一头相当于炼气后期的独角山猪。若是全盛时期,这种妖兽他随手可灭,但此刻却不得不谨慎周旋。
没有动用那隐患巨大的《噬天诀》,他仅凭恢复的部分灵力、一把捡来的锈蚀铁剑和精准的战斗意识,与这头皮糙肉厚的畜生缠斗了一刻钟,最终找到破绽,一剑刺入其眼窝,艰难将其击杀。
汲取教训,他没有直接吞噬,而是费力地切割下最精华的肉块,生火烤熟,缓慢进食,补充气血。剩下的部分小心掩埋,消除痕迹。
这种回归原始的方式,效率低下,却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每一分把握都更加精准。
又过了两日,他在一处偏僻的山谷边缘,听到了下方传来的打斗声和怒骂声。
悄然潜近,透过灌木缝隙,他看到三名服饰统一的修士,正在围攻一只通体碧绿、行动如风的毒蟒。那三人修为最高者不过炼气九层,配合也算默契,但显然低估了毒蟒的厉害,此刻已是险象环生,人人带伤。
他们的衣角上,绣着一个小小的药鼎图案。
百草门。一个以炼丹采药为主的小门派,在黑风山脉一带略有薄名,实力不强,通常不会主动招惹是非。
凌烬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山谷深处,一株生长在峭壁缝隙中的、散发着淡淡莹白雾气的三叶小花上。
月凝花。一种能温和滋养神魂的灵草,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而那三人,显然也是为了这株灵草而来。
下方,战况急转直下。毒蟒一口毒雾喷出,一名百草门弟子闪避不及,惨叫一声,手臂迅速发黑溃烂,倒地不起。剩下两人顿时慌了手脚。
机会!
凌烬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
他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掠出,却不是冲向那月凝花,而是直扑战场!
锈蚀的铁剑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凝聚着他恢复不多的灵力,精准无比地刺向毒蟒因攻击而露出的七寸逆鳞!
这一剑,时机、角度、力量,妙到毫巅!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
噗嗤!
毒蟒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碧绿的血液喷溅而出!
那两名幸存的百草门弟子被这突如其來的变故惊呆了,愣在原地。
凌烬一击即退,看都不看那垂死挣扎的毒蟒,沙哑的声音快速说道:“蟒胆和毒囊归你们,那株月凝花,我要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身形几个起落,便已敏捷地攀上峭壁,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月凝花采下,放入玉盒。
等他落地时,那毒蟒已然毙命。两名百草门弟子看着他,脸上惊魂未定,又带着感激和警惕。
“多……多谢道友出手相助!”那炼气九层的弟子拱手道,目光扫过凌烬破烂的衣衫和遮掩容貌的斗笠(新的,从之前那三个倒霉散修储物袋里找到的),“不知道友高姓大名?我等是百草门弟子,此番……”
“萍水相逢,不必留名。”凌烬打断他,声音依旧沙哑冷漠,“交易而已。”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开。
“道友请留步!”那名弟子连忙喊道,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瓶,“道友似乎有伤在身?这瓶‘清心丹’虽品阶不高,但对稳定心神、治疗内伤略有微效,聊表谢意。另外……道友身手不凡,可是要深入山脉?最近山里不太平,天机阁的大人似乎在搜寻什么要犯,风声很紧,道友还需小心。”
凌烬脚步一顿,接过玉瓶,神识一扫,确认无误,点了点头:“多谢。”
信息,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那百草门弟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松了口气,又心有余悸:“好重的煞气……明明感觉修为不算太高,却让人心悸……幸好不是敌人。”
凌烬远离之后,寻了个隐蔽处,服下一颗清心丹。药力温和化开,抚平了些许神魂的躁动痛楚。
他盘膝坐下,手握那株月凝花,开始缓慢吸收其中滋养神魂的温和力量。
脑海中,那些因吞噬和系统反噬而留下的混乱杂音,似乎被稍稍涤清了一丝。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山脉更深、更危险的核心区域。
天机阁还在搜捕。
这里,依旧不安全。
但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被追猎的猎物。
黑暗之中,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仿佛在虚空中勾勒着某种冰冷决绝的计划。
狩猎与反狩猎的角色,该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