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雅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她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底下黑压压坐满了穿着长袍马褂、摇头晃脑的文人。
她手里的小鼓变成了两个烫手的山芋,“欻拉欻拉”声像噪音污染。
她刚说了一句“各位老爷晚上好”,台下的苏婉清就带头嗤笑,然后所有文人开始朝她扔毛笔和臭鸡蛋!
她一边躲一边喊:“我会做蜂蜜橘子水!”结果慕容渊突然出现在台下,冷着脸给出评价:“尚可。”
然后柳如玉就拿着卖身契和账本冲上来要她赔钱……
最后她是从一座由“尚可”堆砌成的悬崖上掉下去吓醒的。
醒来时,她浑身冷汗,心脏狂跳,比跑了八百米还累。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诗会没来,我先疯了……”她抱着被子,眼神发直,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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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之下,人的行为容易变形。比如林小雅,她开始出现严重的“赛前综合症”。
症状一:过度练习。
她几乎魔怔了。
吃饭的时候拿着筷子敲碗找节奏:“欻拉欻拉,这个米粒它又圆又香……”
走路的时候突然一个急停,模拟惊堂木:“啪!话说这条回廊它九曲十八弯……”
吓得路过的丫鬟小厮纷纷避让,以为她中了邪。
症状二:疑神疑鬼。
总觉得有人在偷看她。
每次练习到关键处,总觉得窗户外、门缝里、甚至房梁上都有眼睛!
猛地一回头,却啥也没有。
导致她的表演经常中途卡壳,眼神乱飞,看起来更像做贼的了。
症状三:迫害妄想。
看谁都像苏婉清派来搞破坏的。
送饭的翠花多问了一句“姐姐练得怎么样”,她立马警惕地捂住小鼓:“你是不是打探军情?!”
王婶好心又送来一碗银耳羹,她盯着看了半天,小声问:“王婶,这碗……和昨天那糖水,是一个锅的吗?”把王婶问得一脸懵逼。
症状四:盲目求助。
病急乱投医。
她甚至偷偷摸摸去找赵大,试图学习“胸口碎大石”或者“银枪刺喉”作为备用方案(万一说崩了还能靠杂技挽回局面)。
赵大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瓮声瓮气地说:“你想死别拉着俺!俺只会看门和揍人!”
几天下来,节目没啥进展,林小雅自己快被逼成百花楼第一号精神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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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她又在房间里对着墙壁练习,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一段词反反复复说不好,节奏老是抓不准。
“欻啦!话说那王掌柜~”
“欻拉!……呃……然后呢?”
“啪!(模拟惊堂木)他……他买了个大西瓜?”
“不对!是买古董!古董啊!”她气得直跺脚,恨不得拿头撞墙(轻轻的那种)。
就在她抓狂之际,门口传来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谁啊?!”林小雅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她现在看谁都像来看笑话的。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是我。”
是琴姐的声音。
林小雅像看到了救星,赶紧跑过去开门。
琴姐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用布包着的东西。
“琴姐!您来得正好!我这段老是卡壳,节奏不对……”林小雅迫不及待地开始诉苦。
琴姐却没接话,目光在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上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走进屋,将手里的布包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乐谱秘籍,而是一块……
长方形的、深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木?一面打磨得十分光滑。
“这是?”林小雅疑惑。
“惊堂木。”
琴姐语气平淡,“比你那‘啪’地空手拍桌子,像样点。”
林小雅:“!!!”
天啊!琴姐是天使吗?!她怎么知道自己需要这个!
虽然只是个小道具,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她拿起那块惊堂木,入手微沉,质感温润。
她试着在桌上轻轻一拍——“啪!”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股莫名的说服力(错觉)!
“太好了!谢谢琴姐!”林小雅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琴姐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
“节奏不对,是因为你心不静。越想抓,越抓不住。把它当成……在厨房跟王婶扯闲篇,反而自在些。”
这话点醒了林小雅。
是啊,她太想“表演”好了,太在意结果,反而束手束脚,失去了最初那种瞎扯淡的快乐(?)。
“我……我尽量试试。”
琴姐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背对着林小雅,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对了,方才路过厨房,听王婶和人闲聊,说起东街布庄的刘掌柜,昨日似乎又闹了个笑话,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匹……嗯……‘云霞锦’,据说是西域来的稀罕物,阳光下能变七种颜色。”
林小雅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新的八卦素材!
“结果呢?”她迫不及待地问。
琴姐侧过脸,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很快拉平:
“结果今日下雨,那锦缎沾了雨水,掉色掉得厉害,把他新纳的小妾的脸染得跟打翻了染缸一样。”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了。
林小雅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块惊堂木,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生成段子:
“欻啦!欻拉!说起这刘掌柜~”
“啪!(惊堂木)眼神不好偏附庸风雅~”
“欻拉!二十两买匹变色锦~”
“欻拉!本想讨个小妾夸~”
“欻拉!谁知天公不作美~”
“啪!(惊堂木)大雨哗哗下!”
“欻啦!美人瞬间变了脸~”
“(夸张地)哎哟喂~赤橙黄绿青蓝紫~直接变成彩虹娃~哈哈哈哈!”
她越想越乐,忍不住自己先笑出了声。
这个梗好!
又新鲜又接地气,还不至于太得罪人(大概)!
琴姐这哪里是乐师,分明是隐藏的八卦情报站站长兼段子手助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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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新素材和惊堂木的加持,林小雅的信心稍微回来了一点点。
她重新振作精神,开始打磨新段子。
练到口干舌燥,她想起王婶送的银耳羹,端起来喝了一口。
清甜润滑,味道很好,而且似乎……
嗓子真的舒服了不少?
她咂咂嘴,忽然觉得这银耳羹的口感,好像比前几天更细腻了?
银耳炖得火候恰到好处,入口即化,冰糖的量也放得刚刚好,不像王婶平时那种“管够就行”的豪放风格。
难道王婶厨艺突然精进了?
她没多想,只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累,味觉出问题了。
又练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些腰酸背痛,尤其是肩膀,之前挑水留下的旧伤好像又有点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肩膀,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惊讶地发现枕头边竟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膏贴。
林小雅:“???”
谁放的?
翠花?不像。
王婶?更不可能。
柳如玉?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拿起膏贴,仔细看了看,就是一种普通的活血化瘀膏药,药铺里很常见。
但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贴上了。
清清凉凉的感觉渗入皮肤,肩膀的酸痛感确实缓解了不少。
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先是琴姐送来及时雨般的惊堂木和新八卦。
然后是口感升级的银耳羹。
现在又是莫名出现的膏药。
难道……真的有田螺姑娘在暗中帮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拉倒吧,肯定是翠花那丫头心疼她,偷偷放的。
或者……是柳如玉怕她累垮了没法上台表演赔钱?
嗯,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资本家的温情,总是带着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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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神秘的援助”还在继续。
她练习时总觉得差点背景音乐烘托气氛,第二天角落里就多了一把音色还不错、但看起来有些旧的琵琶(她不会弹,但拨弄两下当音效还行)。
她抱怨了一句晚上点油灯练字眼睛疼,第二天桌上就多了一盏灯光明亮些的新油灯。
甚至她只是随口跟翠花嘟囔了一句“上台穿那新裙子会不会动作太大扯坏了”。
第二天就发现那套鹅黄色衣裙的腋下和裙摆等关键部位,都被用同色丝线悄悄加固了一遍,针脚细密整齐,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林小雅彻底懵了。
翠花没这手艺。
王婶更不可能。
柳如玉?
她要是这么细心体贴,当初就不会让她去挑水了。
琴姐?
倒是有可能,但她看起来不像会默默做这些琐事的人。
一个更惊悚的念头浮上心头。
难道……真的是……
她猛地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位爷看起来像是会半夜偷偷给人缝衣服的吗?!
他更像是会半夜派人来把她缝进麻袋扔河里的!
所以,到底是谁?
这种“被默默关照”的感觉,比之前“被默默围观”更让她感到不安。
就像黑暗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她需要的时候悄悄推一把,目的不明,动机成谜。
她看着那加固过的衣裙,明亮的油灯,手边的惊堂木和琵琶,心里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毛骨悚然了。
这百花楼,真是越来越邪门了!
中秋诗会还没开始,她感觉自己已经在一场大型的、悬疑的、搞笑的(可能只有她觉得搞笑)情景剧里扮演着懵逼的女主角了。
“到底是谁啊?!”
她对着空房间,发出无声的呐喊,
“行行好,出来走个过场行不行?这么玩我心态很有意思吗?!”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吹过的风,和隔壁苏婉清隐隐约约、如同天籁般的练歌声。
林小雅抱头蹲下。
算了,摆烂吧。
爱谁谁。
反正到时候上了台,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