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雅几乎是被人架着回到那间熟悉的小屋的。
屁股一沾到硬板床，就疼得她“嘶”一声倒抽冷气，脑子却还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混乱不堪。
今晚发生的一切，过于跌宕起伏，信息量巨大，她的CPU已经过载冒烟了。
慕容渊那两声“尚可”像魔音灌耳，反复播放。
他到底什么意思？
是夸她段子说得尚可？
还是摔跤姿势尚可？
或者单纯是觉得碎花瓶的声音清脆尚可？
这位爷的心思，比甲方爸爸的需求还难猜！
还有柳如玉那兴奋到扭曲的脸……
专门琢磨“说笑”？
她这是……因祸得福，升职加薪了？
从一个打杂的，变成了……有编制的搞笑艺人？
这职业发展路径是不是有点太诡异了？！
她正胡思乱想，房门被敲响了。
翠花端着个木盆进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药汤。
“姐姐，妈妈吩咐了，让你用药汤泡泡脚，活络筋骨，还说明日请个跌打郎中来给你瞧瞧！”
翠花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与羡慕，“姐姐你可真厉害！慕容公子都夸你了！以后你是不是就是咱们楼里的红牌……呃……说笑姑娘了？”
林小雅看着那盆深褐色的药汤，感觉无比玄幻。
这待遇提升得也太快了吧？
昨天她还吃着清水白菜，今天就享受工伤医疗了？
“翠花，”她有气无力地问，
“你跟我说实话，妈妈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翠花眨巴着大眼睛：“没有啊？妈妈可高兴了！刚才还在前厅跟几位老爷夸你呢，说你是百花楼独一份的……嗯……‘开心果’！好多老爷都打听你下次什么时候再‘说笑’呢！”
开心果……林小雅嘴角抽搐。
还不如叫“沙雕艺人”呢！
她蔫头耷脑地把脚泡进药汤里，温热的感觉舒缓了部分疲惫，但心里的忐忑一点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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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小雅是在一阵敲门声中惊醒的。
不是赵大那粗暴的砸门，而是相对温和的叩击。
她挣扎着爬起来，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不是送饭的翠花，而是柳如玉身边一个有点脸生的小丫鬟，手里托着一套崭新的、水绿色的衣裙，料子明显比之前那套鹅黄色的更细软，绣花也更精致。
“如梦姐姐，妈妈让你换上这套新衣，一会儿去前厅见她。”小丫鬟语气客气了不少。
林小雅接过衣服，一头雾水。
又换新皮肤？
这是要干嘛？
继续登台卖艺？
她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一瘸一拐地跟着小丫鬟来到前厅。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前厅经过了昨晚的喧嚣，显得有些安静和凌乱，下人们正在打扫。
柳如玉正坐在主位上喝茶，看到她来了，立刻放下茶杯，脸上堆起热情得过分的笑容：
“哎哟，我的宝贝疙瘩来了！快坐快坐！身子可好些了？”
那声“宝贝疙瘩”叫得林小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妈妈关心，好……好些了。”
林小雅小心翼翼地在下首坐了半个屁股。
“那就好！那就好！”柳如玉上下打量着她，眼神热络得像是在看一个金疙瘩，
“昨夜你可真是给妈妈长脸了！虽说过程惊险了些，但结果是好的！慕容公子金口玉言，‘尚可’！你知道这二字有多重吗？”
林小雅干笑：“还……还行？”
“那是相当行！”柳如玉一拍大腿，
“今儿一早，就有好几位老爷派人来问，你下次登台是什么时候！李老爷甚至直接放了十两定金，点名下次还要包场听你说笑！”
包场？！
十两定金？！
林小雅惊呆了。
她讲几个段子这么值钱？
这古代的娱乐消费水平这么高吗？
“所以啊，”柳如玉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却难掩兴奋，
“妈妈我决定了！以后你就专攻这块！你那套……呃……‘说笑艺术’，就是咱们百花楼的新招牌！”
“妈妈……我……”
林小雅试图挣扎一下，“我那就是瞎胡闹，上不得台面的……”
“哎！过分谦虚就是骄傲！”柳如玉打断她，
“慕容公子都说尚可了，那就是上得台面！大大地上得台面！从今天起，你不用干任何杂活了！你就给我想！使劲想！多编点新鲜有趣的段子！需要什么，尽管跟妈妈说！”
林小雅：“……”
这不是升职，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还专攻？
她肚子里那点存货，昨晚差不多抖落干净了！
江郎才尽怎么办？
“哦，对了，”柳如玉仿佛才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钱袋，扔给林小雅。
“这是昨夜客人们赏的，还有李老爷的定金分成，你先拿着。好好干，妈妈亏待不了你！”
林小雅接过钱袋，掂了掂，沉甸甸的！
里面起码有好几两碎银子和那个小银锭！
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钱！
巨大的金钱冲击瞬间冲淡了不少焦虑。
啊这……好像……
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社畜暂时忘记烦恼……
看着林小雅盯着钱袋发光的眼神，柳如玉满意地笑了。
拿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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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福报（魔鬼）很快就露出了它的獠牙。
当天下午，林小雅的“专属创作室”就从那间空房换成了一个小巧但更精致的雅间，里面还配备了笔墨纸砚（高级版）、一壶好茶、甚至还有几碟点心。
但同时，柳如玉也派了个小丫鬟守在门口，美其名曰“随时听候差遣，免得旁人打扰灵感”，实则就是监工！
督促她产出！
林小雅对着雪白的宣纸，再次感受到了被deadline支配的恐惧。
写什么啊？！
扬州城的八卦就那么多，琴姐提供的素材昨晚用了大半了！
总不能天天讲刘掌柜和李员外吧？
会被打死的！
她抓耳挠腮，开始疯狂回忆看过的相声、脱口秀、甚至小学时听过的评书……
试图进行“本土化魔改”。
一下午过去了，纸上多了几个标题：
《论现代脱口秀与古代青楼文化的跨界融合可行性分析报告》（划掉）
《扬州八卦第二弹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风险过高划掉）
《如何用一句话让文人和富商都为你鼓掌》（想屁吃）
毫无进展。
门口的小丫鬟还时不时“贴心”地问一句：
“如梦姐姐，需要添茶吗？”
“姐姐，可想出什么好玩的了吗？”
“妈妈问进度如何了？”
林小雅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以前是身体劳累，现在是精神酷刑！
甲方爸爸至少还会给个需求方向，柳如玉这直接就是：“我不管，我要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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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薅掉第十根头发的时候，救星（？）又悄然而至。
琴姐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仿佛昨晚那个在后台给她递惊堂木、提供八卦素材的人不是她。
她放下手中的琵琶，瞥了一眼林小雅面前那堆鬼画符，淡淡道：“江郎才尽了？”
林小雅如同看到亲人，差点扑过去：
“琴姐！救命啊！妈妈让我天天更新！我哪来那么多段子啊！”
琴姐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日日都有新鲜事。何必只盯着那些陈年旧闻？”
“可我出不去啊！我怎么知道新鲜事？”林小雅哀嚎。
琴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楼里迎来送往，南来北往的客人这么多，他们的见闻，不就是最好的素材？”
林小雅一愣。
对啊！
她可以收集客人的趣事啊！
但是……
“妈妈让我专心创作，不让我去前厅打扰客人……”
琴姐放下茶杯，语气平淡无波：
“你是‘说笑’姑娘，搜集趣闻，本就是分内之事。与客人闲聊，听听故事，怎么算打扰？说不定，还能让客人更有参与感，觉得……被写进段子是种荣幸？”
林小雅眼睛瞬间亮了！
琴姐！
你是天才！
这思路一下就打开了！
这不就是古代的UGC（用户生成内容）和互动式脱口秀吗？！
“可是……妈妈那边……”
“妈妈只要结果。”
琴姐打断她，“你做出新段子，吸引更多客人，她自然无话可说。”
有了琴姐的“官方认证”，林小雅顿时底气足了。
她立刻跑到门口，对监工小丫鬟说：“去回妈妈，我要去前厅‘体验生活’、‘搜集创作素材’！”
小丫鬟将信将疑地去了。
没多久，屁颠屁颠跑回来：
“妈妈准了！说姐姐果然有想法！但只能去西侧偏厅，那边客人杂些，别冲撞了雅间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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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了“采风”许可的林小雅，如同放风的小鸟，瞬间活力满满。
她屁颠屁颠地跑到西侧偏厅，这里确实多是些行商、小官吏等，气氛相对轻松随意。
她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现在有钱了，但社畜本能让她选择性价比），竖起耳朵，开始偷听。
……啊不，是搜集素材。
一开始还不太顺利，客人们聊的多是生意行情、官府动向，没啥笑点。
直到一桌行商喝高了，开始吹牛打屁。
一个红脸汉子拍着桌子：
“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稀奇事没见过？上次在滇南，见着个卖刀的，吹得天花乱坠，说是什么祖传宝刀，削铁如泥！老子花五两银子买了，结果回家切个腊肉都费劲！找他理论，你猜他说啥？”
同桌的人好奇：“说啥？”
红脸汉子学着卖刀人的腔调，憋着嗓子：“客官，俺这刀是削铁的，切肉得用另一把‘削肉如泥’的，您没买啊！”
“噗——”林小雅一口茶喷了出来，赶紧捂住嘴。
那桌人哄堂大笑。
林小雅赶紧掏出小本本（自制的）和炭笔，飞速记录：“滇南卖刀梗……虚假宣传……差异化销售……切肉需另购……”
素材+1！
又听另一桌，两个小吏在抱怨上司。
“咱们那位王主簿，真是绝了！上次让他批个文书，愣是挑出个错别字，让我拿回去重写！我改了三遍才过关！”
“这不算啥！有次他老人家心血来潮，检查库房登记册，发现‘毛笔十支’写成了‘毛牛十支’，愣是让我们把全城的牛都排查了一遍，看有没有掉毛严重的！说万一真登记的是毛牛呢？”
“哈哈哈哈！”
林小雅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赶紧记录：“强迫症上司……抠字眼……毛牛梗……形式主义……”
素材+2！
她正听得津津有味，笔记得飞起，忽然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刚从二楼雅间下来、似乎要离开的苏婉清的目光。
苏婉清看到林小雅坐在偏厅，拿着小本本，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和不屑。
她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立刻移开目光，用丝帕掩住口鼻，加快脚步，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这里的“低俗”气息。
林小雅翻了个白眼。
切，装什么清高，我这叫深入生活，艺术创作！
你懂啥！
被苏婉清这么一刺激，她搜集素材的动力更足了！
一下午，她收获颇丰！
记录了满满好几页的奇葩见闻和口误笑话！
虽然很多需要加工提炼，但至少解决了素材荒的危机！
她心满意足地合上小本本，感觉自己又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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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乐极生悲是她的常态。
傍晚她揣着小本本，哼着不成调的歌往回走，准备回去大干一场，却在回廊拐角，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一股清冽的、熟悉的冷檀香气传来。
林小雅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后退一步，抬头一看——
慕容渊！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玄色锦袍上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
目光淡淡地扫过她惊慌的脸，最后落在她怀里那个露出一角的小本本上。
林小雅下意识地把本子往身后藏，心脏狂跳。
他怎么神出鬼没的？！
慕容渊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问本子的事，只是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新篇？”
林小雅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报、报告公子！正在……深入生活，搜集素材，努力创作，争取再创辉煌，不负公子‘尚可’之评！”
说完她就想给自己一嘴巴！
这说的都是什么鬼！
跟汇报工作似的！
慕容渊似乎被她这串莫名其妙的词逗乐了（？），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从她身边走过。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并未回头，声音随风传来：
“期待。”
然后便径直离开了。
林小雅僵在原地，抱着她的小本本，感觉自己像是被老板抽查了KPI，并且得到了“期待下次汇报”的指令。
压力山大！
这位爷……
是真的在期待她的新段子吗？！
她看着慕容渊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记录着“毛牛”和“削肉刀”的小本本，突然觉得……
这“升职加薪”后的日子，好像比以前挑水扫地，还要艰难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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