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渊那句轻飘飘的“期待”,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哐当”一声压在了林小雅本就脆弱的小心肝上。
她抱着她那本写满了“毛牛”和“削肉刀”的宝贵素材本,如同抱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抱着一颗定时炸弹,魂不守舍地溜回了自己的“专属创作雅间”。
“期待”?
他期待什么?
期待她能把“毛牛”写出花来?
还是期待她再次上台表演平地摔?
林小雅瘫在椅子上,对着空白的宣纸(高级的!),感觉手里的炭笔有千斤重。
甲方爸爸(柳如玉)的KPI还没完成,终极BOSS(慕容渊)又发布了新版本需求!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化压力为动力(虽然大概率会化为脱发)。
开始埋头苦干,试图将搜集来的原始素材加工成合格的段子。
过程如下:
尝试将“毛牛梗”写成打油诗: “主簿大人眼神尖,毛牛十支记心间。 全城牛儿忙剃毛,不知是冤还是缘?”
写完后自己读了一遍,尴尬得脚趾抠地。
PASS!
太干巴了,一点都不好笑!
尝试将“削肉刀”编成完整故事:
构思了一个复杂的剧情:侠客买刀→发现被骗→千里追凶→发现卖刀人是个隐藏高手→刀其实需要内力催动才能削铁如泥→最后侠客和卖刀人成了知己……
写着写着发现字数超标,堪比中篇小说,而且一点都不搞笑!
PASS!
她是来说脱口秀的不是来说评书的!
尝试融合现代梗: 把“强迫症上司”比喻成“人形AI”,把“虚假宣传”说成“古代版买家秀和卖家秀”……
写完后突然意识到——底下听众听不懂啊!
难道每次讲完还要附赠一个名词解释?
PASS!
文化隔阂是道鸿沟!
一个下午过去了,地上又多了好多纸团。
进展几乎为零。
她发现,把零碎的笑话变成有节奏、有包袱、适合舞台表演的完整段子,难度堪比让她现在去考状元!
琴姐提供的是一种思路,但具体的创作和打磨,还得她自己来。
绝望再次笼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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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对着第N版被废弃的稿子薅头发时,柳如玉扭着腰肢来了“视察工作”。
“怎么样啊?我的宝贝疙瘩?新段子构思得如何了?妈妈我可跟好几位老爷都夸下海口了,说过几日就有新活儿!”柳如玉满脸期待。
林小雅硬着头皮把那个相对最完整的“毛牛梗”打油诗磕磕巴巴地念了一遍。
柳如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皱了起来:
“就这?这……能行吗?听起来干巴巴的,还没你昨天在台上瞎掰扯的有趣呢!”
林小雅哭丧着脸:“妈妈,创作需要灵感……”
“灵感是等不来的!”柳如玉一挥手,打断她,
“你得主动去找!去挖!我看你上午去前厅不是挺有收获的吗?继续去!跟客人们多聊聊!听听他们都有什么烦心事儿、倒霉事儿!那才是最好的素材!”
林小雅:“……”
好家伙,这是让她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还嫌不够,还得把盐收集起来炒菜啊?
但柳如玉的话却提醒了她。
单靠偷听效率太低,或许……可以主动出击?
一个大胆(作死)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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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小雅再次来到西侧偏厅。
这次,她没有选择偷听,而是深吸一口气,主动走向了一桌看起来面相相对和善、正在喝茶闲聊的行商。
她脸上堆起自认为最友善(可能看起来更像不怀好意)的笑容,开口道:
“几位爷,打扰了。小女子是楼里新来的说书……呃,说笑艺人,想搜集些天南地北的趣闻轶事,编成段子给大伙儿解闷。不知几位爷走南闯北,可遇到过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或者特别倒霉催的事儿?”
几个行商愣了一下,疑惑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自称“说笑艺人”的姑娘。
林小雅赶紧补充:“若是爷的故事被选用了,下次您来听段子,酒水我请!”(反正柳如玉报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黑瘦的汉子率先来了兴趣:“有意思?倒霉催?那可太多了!俺上次在西北,差点被当成探子抓起来,就因为俺多看了两眼他们的羊!”
“哦?细说细说!”
林小雅立刻掏出小本本,眼睛发亮。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也渐渐放开了,开始七嘴八舌地分享起来。
“嗨!你这不算啥!我遇到过更离谱的!有次住店,晚上觉得炕热得离谱,起来一看,好家伙,店家的傻儿子把炕洞当灶膛,塞满了柴火正烧着呢!”
“哈哈哈!那我来说个买古董上当的!花了五十两买个前朝尿壶,非说是贵妃用过的夜香壶!结果拿回家一闻,嚯!骚气冲天!绝对是新的!”
“还有还有……”
偏厅里顿时变成了故事分享大会,气氛异常热烈。
林小雅笔走龙蛇,记得不亦乐乎,素材库疯狂扩充!
她发现,只要她引导得好,这些常年在外的行商们其实很乐意分享(炫耀)自己的奇葩经历,这比偷听效率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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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景不长。
她这种“主动采访”的举动,很快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苏婉清虽然不屑于来偏厅,但她自然有眼线。
很快,她就得知了林小雅像只花蝴蝶一样在粗鄙的行商间穿梭、“不知廉耻”地打探他人隐私的消息。
她气得摔碎了一个茶杯。
“下作!真是下作!为了博眼球,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简直丢尽了百花楼的脸!”
她绝对不能让这贱婢如此得意!
而另一股视线,则来自二楼。
慕容渊今日约了人在雅间谈事,中途起身临窗而立,恰好将楼下偏厅林小雅积极“采访”的身影尽收眼底。
看着她那副两眼放光、奋笔疾书,时不时还模仿一下对方表情动作的生动样子,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倒是……
比昨日那副愁眉苦脸对纸发愣的样子,顺眼得多。
他身后的友人见状,也好奇地凑到窗边看了一眼,失笑道:
“这姑娘倒是有趣,便是你昨日说‘尚可’的那位?确实……别具一格。”
慕容渊收回目光,语气听不出喜怒:“聒噪了些,但……尚算鲜活。”
友人挑眉,对这评价感到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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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雅完全不知道自已又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她满载而归,正对着新素材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柳如玉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宝贝疙瘩!妈妈给你争取了个好机会!”柳如玉兴奋地说,
“后日,巡抚家的三公子包了场子宴请同窗好友,都是些年轻的读书人!点名要你去说段子!这可是清贵的读书种子们!你好好准备,弄点……嗯……雅俗共赏的!别太俗了,但也别太雅了他们听不懂!”
林小雅:“!!!”
读书人?!
还是巡抚公子宴请?!
这客户群体升级得也太快了吧!
让她去给行商说段子和给读书人说段子,那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
她刚建立起来的信心瞬间垮掉一半。
那些“毛牛”、“尿壶”、“烧炕”的梗,能拿去给读书人说吗?
会不会直接被轰下台?
“妈妈……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林小雅试图挣扎。
“不大不大!”柳如玉摆手,
“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不爱听笑话了?你稍微收着点,包装得文雅点不就行了?这可是拓展高端市场的大好机会!把握住了,以后你的身价还得涨!”
又是画饼又是施压,林小雅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高端定制”任务。
于是,刚解决素材问题的她,又迎来了新的难题——
如何让段子变得“雅俗共赏”?
她再次陷入冥思苦想,试图给“削肉刀”穿上文学的外衣,给“强迫症上司”加上之乎者也的注解,痛苦程度更胜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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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对着“雅俗共赏”四个字薅秃了头之际,傍晚,翠花送来晚饭时,还带来了一个用锦缎包着的小卷轴。
“姐姐,这是门房刚才收到的,指名要给你的。”翠花好奇地说。
林小雅疑惑地接过卷轴,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首手抄的、墨迹犹新的讽刺诗!
诗的内容巧妙调侃了一位假充风雅、其实胸无点墨的富家子弟附庸风雅、闹出笑话的轶事。
用词典雅诙谐,讽刺入木三分却又留有余地,不至于太过刻薄。
最关键的是,这诗的题材和角度,完美契合了她目前“雅俗共赏”的需求!
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诗末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墨迹勾勒出的……
兰花印记?
林小雅惊呆了。
谁送的?
琴姐?
不像,琴姐更擅长提供八卦而不是写诗。
柳如玉?
她要有这文化水平早去考女状元了。
慕容渊?
……拉倒吧,那位爷像是会偷偷给人送诗助攻的吗?
而且这兰花印记……
怎么有点眼熟?
她猛地想起,苏婉清的绣帕、香囊上,似乎就常常绣着类似的兰花!
难道……是苏婉清?!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激灵!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苏婉清恨不得她死,怎么会好心送诗帮她?
这肯定是陷阱!
是嘲讽!
是高级黑!
可是……
这诗确实写得好啊!
直接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林小雅拿着那卷诗,如同拿着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彻底懵逼了。
这百花楼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戏精和谜语人啊?!
一个慕容渊的“期待”还没搞定。
又来了一个匿名诗人的“助攻”?
她看着桌上那首讽刺诗,又看看自己本子上记录的“毛牛”和“尿壶”。
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正在成片成片地死亡。
这“升职加薪”后的日子,不仅艰难,还越来越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