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桌

早自习的铃声像是解除了林薇身上的定身咒。教室里书声琅琅，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习题册封面上那个淡淡的灰色指印。

那个创可贴……她最终还是把它夹在了笔袋的夹层里，和一堆规整的笔尺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的声音打断了晨读，“新学期我们微调一下座位，优化学习氛围。念到名字的同学，请换到新位置。”

林薇的心稍稍提了起来。她喜欢现在靠窗的位置，安静，适合思考。

“林薇。” 她站起身。 “你换到第三排中间，江野旁边。”

……

……

教室里出现了一秒诡异的寂静，随即响起极力压抑的窃窃私语。

林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野？那个篮球场上塞给她创可贴的校霸？他的座位不是在最后一排的“休闲区”吗？

她下意识地望向那个方向。江野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红色的篮球服外套罩在头上，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仿佛被讨论的不是他。

“老师，”林薇鼓起勇气，声音不大却清晰，“为什么是……江野同学旁边？”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理所当然：“江野同学是体育特长生，训练辛苦，文化课更需要加把劲。林薇你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成绩稳定，性格也文静，正好可以帮助一下他，带动学习气氛。”

“可是……”

“好了，这是班委讨论决定的，有利于班级整体进步。快搬过去吧。”班主任打断她，继续念下一个名字。

有利于班级整体进步？林薇看着那个睡得天昏地暗的身影，实在无法将他与“进步”联系起来。

她抱着沉重的书本，在一片混合着同情、好奇和看热闹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个全新的“风暴中心”座位。

她的新同桌，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甚至连给她让点空间进去的意思都没有。他的桌子歪歪扭扭，几乎侵占了她的地盘大半。

林薇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碰他，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把自己塞进了靠过道的座位里。刚坐下，就闻到一股很淡的薄荷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来自旁边。

她努力集中精神，摊开英语书，试图屏蔽身边这个巨大的、不安定的存在。

第一节课是数学。 第二节课是语文。 江野雷打不动地睡着。

直到第三节物理课，老师讲到一个关键知识点，林薇正全神贯注地做笔记，旁边的人终于动了。

他似乎是睡麻了，皱着眉嘟囔了一句什么，猛地换了个姿势。胳膊肘毫无预兆地一抡——

“啪！”

林薇放在桌角的水杯应声倒地，盖子摔开，温水洒了一地，也溅湿了她的校服裤脚和几本放在地上的练习册。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江野被这动静彻底惊醒，一把扯下头上的外套，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戾气和不耐烦：“操，谁啊……”

然后他就对上了林薇看过来的目光。

她的眼神很干净，带着点被惊吓后的无措，还有一丝……清晰的无奈和控诉。她的脚边，是他“作案”的证据——那个还在滚动的杯子。

物理老师敲敲黑板：“后面怎么回事？”

江野那句快到嘴边的“你杯子放这儿干嘛”硬生生卡住了。他看到了地上那几本被水浸湿封面的练习册，封面上那个熟悉的、灰扑扑的指印似乎也在无声地指控他。

又是她。

他“啧”了一声，在全班注视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出后门，在走廊的饮水机那边接了一整桶干净的纯净水，然后又大步流星地走回来，在林薇脚边蹲下。

“喜欢倒水是吧？”

在全班同学和物理老师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拎起水桶，哗啦一下，把一整桶水冲在那摊水渍和她的杯子上，动作粗暴得像是在给篮球场浇水。

冲完，把空桶往旁边一放，从桌肚里掏出那包刚开封、准备训练后擦汗用的纸巾，整包扔到林薇桌上。

“赔你的。”还是那句生硬的话，和早上塞创可贴时一模一样。然后他重新坐下，继续把外套往头上一蒙，仿佛刚才那个引起轩然大波的人不是他。

物理老师：“……江野！你……算了，林薇，你没事吧？我们先继续上课……”

林薇看着桌上那包柔软的纸巾，又看看脚边被冲刷得更湿漉漉的地面，以及旁边那个再次进入“休眠”状态的同桌。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她的高三生活，因为这位叫江野的同桌，恐怕再也无法保持以往的平静和有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