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次黑瞎子踮着脚想去够最上面的窗棂，脚下的梯子忽然晃了一下，他心里一紧，眼看就要摔下来，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稳当的力量捞住。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张起灵的胳膊。两人撞在一起，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黑瞎子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脸上被抹了一把，他转头一看，张起灵正看着他笑。那笑容很淡，却真实地挂在脸上，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黑瞎子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沾了不少灰尘，想必对方也是一样。他看着张起灵鼻尖上那一点灰，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笑声在小小的天井里回荡，惊飞了石榴树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傍晚的时候，夕阳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黑瞎子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根草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地面。他看着张起灵在院子里劈柴，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光晕，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墙角。张起灵的动作不快，却很稳，斧头起落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木柴被劈得整整齐齐，码在一旁，散发出淡淡的木香。

“哑巴，”黑瞎子喊了一声，声音被傍晚的风送过去，“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巷口的菜市场看看，听说今天有新鲜的鱼，给你做个红烧鱼怎么样？我手艺可是一绝。”

张起灵停下动作，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夕阳下闪着光。“都行。”他说，目光落在黑瞎子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黑瞎子笑着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往外走的时候，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张起灵正弯腰捡地上的木柴，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下颌线的轮廓清晰而温暖。黑瞎子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像是喝了最醇厚的酒，又像是尝到了最清甜的蜜。他忽然觉得，那些在古墓里出生入死的日子，那些与粽子、机关周旋的惊险，那些在黑暗中摸索、在绝望中挣扎的时刻，仿佛都是为了此刻的安宁做铺垫。所有的颠沛流离，似乎都只是为了找到这样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和身边这样一个可以安心交付后背的人。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像天井里的流水，安静而平稳。

黑瞎子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融入市井的本事。不过几天，他就和巷口菜市场的小贩们混熟了。每天早上，他会提着一个竹篮去买菜，和卖菜的大婶讨价还价，声音洪亮，带着恰到好处的玩笑，总能用合适的价钱买到最新鲜的蔬菜。回来的时候，竹篮里除了菜，总会多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有时是山楂的，有时是山药的，他知道张起灵不喜欢太甜的，却总会买回来，然后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偶尔塞一颗到张起灵嘴边，看他皱着眉吃掉，便笑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