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张起灵则更喜欢安静。他不常出门，大多时候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石凳被他铺上了一块厚厚的棉垫，是黑瞎子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上面绣着已经模糊的牡丹图案。他有时看书，看的书很杂，有镇上书店买来的话本，也有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旧医书，甚至还有一本关于风水堪舆的残卷，他看得很慢，一页能看很久，仿佛在字里行间寻找着什么。有时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坐着，目光落在天井上方的天空，看云卷云舒，看鸟雀飞过，安静得像一幅画，却又不是静止的，而是带着一种流动的生命力，与这院子、这时光融为一体。

院子里的石榴树渐渐枝繁叶茂，从初夏的嫩绿，长成了盛夏的浓绿。黑瞎子在树下摆了一张小桌子，傍晚时分，两人便坐在树下吃饭，晚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和树叶的清香。

有天晚上，月色很好，清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黑瞎子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里面装着一块玉佩。那是从精绝古城带回来的，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神眼符号，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像是蕴藏着古老的秘密。“这玩意儿，”他用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随口问道，“留着还有用吗？”

张起灵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起玉佩，细细看了看。玉佩上的纹路他很熟悉，那是属于过去的印记，是他背负了太久的宿命象征。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深色的木盒。木盒里放着一些零碎的东西：一张边角磨损的羊皮地图，上面的线条已经模糊不清；几枚青铜剑的碎片，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锋利；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物件，都是他们从不同的古墓里带出来的，带着泥土和时光的气息。

张起灵把玉佩放进去，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然后合上木盒，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柜子最深处，像是在埋葬一段沉重的过往。“没用了。”他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以后用不上了。”

黑瞎子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把那些象征着过去的物件妥帖收藏，忽然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他的下巴抵在张起灵的肩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院子里草木的气息。“哑巴，”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以前总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手上沾了太多东西，脚下踩过太多险地，这辈子都别想有个安稳窝。”像是随时会被什么东西追着，永远在逃亡，永远在奔波。

张起灵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握住了黑瞎子环在他腰间的手。两人的掌心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沉稳而有力，像是在诉说着此刻的真实。“现在有了。”他说，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定海神针，落在了黑瞎子的心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院子里的石榴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叶片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秋末的时候，石榴树果然没有辜负黑瞎子的期望，枝头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像一个个小灯笼，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