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瞎子搬了个梯子靠在树干上，兴冲冲地爬上去摘石榴。他动作灵活，在梯子上左右腾挪，时不时摘下一个最大最红的，朝下面扔过去。“接着！”

张起灵就在下面站着，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每一个扔下来的石榴，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旁边的竹筐里。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眼神专注，看着空中划过的红色弧线，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一个熟透了的石榴不知怎么没接稳，“啪”地一声掉在张起灵怀里，裂开了口，露出里面晶莹饱满的籽，像一颗颗红色的水晶，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黑瞎子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拿起一半裂开的石榴，挑了颗最大最饱满的籽，递到张起灵嘴边。“尝尝，甜不甜？”他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像个等着夸奖的孩子。

张起灵微微低头，张口接住。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瞬间散开，带着阳光的味道和草木的清香。他看着黑瞎子眼里的笑意，那笑意干净而温暖，像这秋日的阳光。他忽然微微倾身，吻上了对方的唇。那吻很轻，带着石榴的甜意，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上。

黑瞎子愣了一下，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温柔取代。他轻轻扣住张起灵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秋阳温暖，透过石榴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落下点点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石榴的甜香和淡淡的泥土气息，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清晰而笃定。

后来，巷子里的人常常能看到这两个外来的男人。

一个总是穿着随意，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话很多，走在路上会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让人舒服的亲切。

另一个总是穿着深色的衣衫，沉默寡言，脚步轻缓，却总会在那个爱笑的男人说话时，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的专注和暖意，是旁人从未见过的。

他们会一起去菜市场，黑瞎子在前面和小贩讨价还价，张起灵就在后面提着竹篮，偶尔伸手拉一下快要被热情小贩围住的黑瞎子。

他们会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黑瞎子靠在石榴树下打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张起灵就坐在旁边看书，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的书页上，安静而美好。

他们会一起在雨天共撑一把油纸伞，慢慢地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脚步声在空寂的巷子里回响，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首只有他们能听懂的歌谣。

没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经历过什么。镇上的人只知道，巷尾那处老院子里，住了两个很好的男人，他们把院子打理得干干净净，石榴树每年都会结满甜甜的果子。

至于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秘密，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那些刻在骨血里的宿命，似乎都随着木盒的关闭，被永远地锁进了柜子深处，再也不会轻易打开了。

江南的雨还会下，青石板路还会被润得油亮，但对他们来说，这里不再是漂泊途中的一处风景，而是真正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