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密林间透出一线微光。宋裴峙站在林边高地,黑袍被晨风卷起,衣角猎猎作响。他望着那面刺破晨雾的绣金帅旗,旗帜上的“单”字在初阳下泛着冷光,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刃。
血凰令在他袖中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五年前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夜宴、酒盏、利箭破空而来的声响,还有那双在黑暗中冷冷注视他的眼睛。那一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也撕裂了他最后的信任。
马蹄声渐近,尘土飞扬。单翊苏率军出现在林口,玄铁铠甲反射着冷光,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疲惫。
宋裴峙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单将军。”他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五年不见,你的箭法倒是退步了。”
单翊苏没有回应,只是策马上前几步,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他的手握着缰绳,指节发白。
宋裴峙缓步向前,脚下枯叶碎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当年那一箭,可是你亲手搭的弦?”他问,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单翊苏终于抬眼,与他对视:“你既已死过一次,何苦再入红尘?”
宋裴峙嗤笑一声,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痛楚。
“死?”他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我若真死了,倒省得看清你们的嘴脸。”
单翊苏眉头微皱,神情复杂:“你可曾后悔?可曾想过,我为何要射你?”
宋裴峙瞳孔一缩,喉咙动了动。
“你信错了人。”单翊苏接着说道,声音低哑,仿佛从心底挤出来的。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什么,宋裴峙猛然抬头,眼中泛起血色,脸色骤变。血凰令在袖中剧烈震动,红光自指缝间渗出,将地面映得一片猩红。
七名密卫无声列阵,手中长戟直指单翊苏,杀机四伏。
“它记得你……”宋裴峙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你对它做过什么?”
单翊苏神色微变,嘴唇紧抿。
宋裴峙咬牙,猛地抬手:“围杀!一个不留!”
刀光乍现,寒芒闪烁。
就在七道灰影即将出手之际,宋裴峙突喝一声:“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所有人瞬间停住动作,长戟停在半空,距离单翊苏咽喉仅差寸许。
宋裴峙低头看着掌心血凰令,指尖泛白,指节发青。片刻后,他缓缓收回命令,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放他们走。”
单翊苏未动,目光深沉:“你变了。”
“是我变了?”宋裴峙冷笑,眼神却有些游移,“还是你从未看透过我?”
风起,吹乱了两人的发丝衣袂,却吹不散萦绕在心头的过往。
单翊苏策马转身,临行前最后回望了一眼:“你还活着就好。”
宋裴峙握紧血凰令,指节泛白,垂眸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又何尝……不是。”
晨光刺破雾霭,照在他的脸上,眼角一闪而过的晶莹被阳光蒸发,消失在风里。
血凰令微热,仿佛有叹息回荡在他的血脉深处。
他站在原地,望着远方,许久未动。
林间风起,吹落晨露沾湿了宋裴峙的靴尖。他望着单翊苏远去的方向,喉结动了动。
血凰令早已安静下来,可他的心却乱得像那年雨夜翻涌的潮水。
"大人。"密卫统领低声开口,"我们接下来往哪走?"
宋裴峙没有回答。他弯腰拾起地上一片枯叶,叶片在他指间碎成齑粉。
"回城。"
"可是..."密卫统领欲言又止,"李昭那边..."
"李昭已经不足为虑。"宋裴峙转身,黑袍扫过满地露水,"我要见一个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一骑快马冲出密林,马上人衣衫凌乱,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
"大人!"那人滚鞍下马,跪倒在宋裴峙面前,"不好了!太傅..."
宋裴峙瞳孔骤然收缩:"我父亲怎么了?"
"今早...今早在书房晕倒了..."那人喘着粗气,"御医说...情况不妙..."
宋裴峙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五年前那个深夜的画面突然浮现——父亲倒在案前,手中还攥着那份奏折。那时他刚从前线归来,满身风尘还未洗去,就被卷入一场灭顶之灾。
"备马。"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即刻回京。"
密林深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宋裴峙抬头望天,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可他的背影却像被雾霭笼罩,看不真切。
七名密卫迅速列队。马蹄踏过满是露水的草地,溅起片片晶莹。
晨风掠过空荡荡的战场,卷起几片残叶。那面绣金帅旗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