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峙猛地转头，眼神如刀。门外的阴影中，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单翊苏低声道，手已按在剑柄上。
宋裴峙将木盒藏入袖中，快步走到门边。他贴着墙根，缓缓伸手推开门缝。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映出几道晃动的人影。
"是禁军。"单翊苏眯眼望去，"大约二十人。"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宋裴峙低声问。
单翊苏沉默片刻："你父亲死前，可能已经暴露了这个秘密。"
宋裴峙咬紧牙关。他忽然想起天机司来人说的话——"有些真相，连皇帝都未曾预料。"
"从后门走。"他说。
两人轻手轻脚地穿过庭院，来到后院小门。宋裴峙伸手推门，却听"吱呀"一声，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
"站住！"身后传来喝令。
宋裴峙回头，只见三名禁军已冲进院子。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男人，手持长枪，眼神锐利。
"宋公子。"他拱手道，"陛下有令，请您回宫一趟。"
宋裴峙冷笑："陛下倒是消息灵通。"
"还请公子莫要为难我们。"络腮胡语气放缓，"若是惊动了街坊，怕是不好看。"
单翊苏往前一步，挡在宋裴峙身前："让开。"
"单将军。"络腮胡微微欠身，"这是陛下的命令。"
单翊苏没有说话，但握剑的手更紧了。
宋裴峙突然笑了："你们真以为，我还是五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宋裴峙吗？"
话音未落，血凰令在他袖中震动。七道黑影自屋檐下掠过，眨眼间便将三人围住。
"这是……血凰密卫！"络腮胡脸色骤变。
"滚。"宋裴峙冷冷道。
三人对视一眼，终于转身离去。宋裴峙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的木盒。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单翊苏说。
"我知道。"宋裴峙深吸一口气，"但我们必须先搞清楚，这封信上说的'有人要杀我'，是谁。"
他们绕过小巷，来到城南一处废弃的祠堂。这里是宋裴峙小时候常来的地方，鲜有人至。
祠堂内尘土飞扬，供桌上摆着早已褪色的牌位。宋裴峙坐在地上，缓缓展开那封信。
"信上说我是先帝遗孤。"他低声说，"可当年先帝驾崩时，我明明还在襁褓之中。"
单翊苏沉默片刻："你可还记得，小时候常来照顾你的那个嬷嬷？"
宋裴峙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她？"
"因为她不是宋家的人。"单翊苏道，"她是先帝身边的老宫女。"
宋裴峙心头一震。他想起那个总给他讲故事的慈祥老人，想起她临终前说的话："裴峙啊，你将来一定要做个好人。"
"她知道我的身份？"他问。
"她不仅知道，"单翊苏声音低沉，"而且……她是因你而死。"
宋裴峙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五年前，她在宫里撞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单翊苏道，"三天后，就被人发现吊死在冷宫。"
宋裴峙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那个夜晚，想起自己被逐出宋家后，曾偷偷回来找过嬷嬷。
"我一直以为她是病逝。"他喃喃道。
单翊苏没有说话。祠堂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破窗的声响。
"还有谁知道我的身份？"宋裴峙问。
"除了皇帝、宋太傅……"单翊苏顿了顿，"还有一个女人。"
"谁？"
"贵妃娘娘。"
宋裴峙猛地抬头。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她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她是你母亲的表妹。"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宋裴峙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记忆正在复苏。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曾在宫中见过一位温柔的娘娘。那时他生病，是她亲自喂药，哄他入睡。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
"她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单翊苏继续道，"五年前你被逐出宋家，是她让人把你救走。"
宋裴峙突然站起身："我要见她。"
"不行。"单翊苏摇头，"她现在处境危险。皇帝已经怀疑她与你勾结。"
"那就更要见。"宋裴峙眼神坚定，"我必须知道全部真相。"
单翊苏看着他，许久才点头："今晚子时，宫墙西侧第三棵槐树下。"
夜色渐深，风裹挟着寒意吹过宫墙。宋裴峙和单翊苏伏在槐树下，静静等待。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身着素色宫装的女子缓步而来，蒙着面纱。
"裴峙。"她轻声唤道。
宋裴峙上前一步："娘娘……"
女子揭开面纱。月光下，是一张温柔而憔悴的脸。
"长得真像你母亲。"她轻叹。
宋裴峙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他童年记忆中熟悉的温柔。
"告诉我真相。"他说。
贵妃望着他，许久才开口："二十五年前，先帝膝下无子。你母亲本是世家嫡女，因容貌酷似先帝早逝的爱妃，被选入宫。三个月后，便有了身孕。"
"但先帝并不相信那是他的孩子。"她继续道，"直到你出生那天，他亲眼看到产婆抱出的婴儿。"
宋裴峙的心跳加快。
"可就在你满月那天，宋太傅带着一个女婴入宫。"贵妃声音颤抖，"他说，真正的皇子已经夭折，这是唯一的血脉。"
"不……"宋裴峙摇头。
"先帝不信，派人彻查。"贵妃眼中泛起泪光，"结果发现，那女婴确实是宋家血脉。而你……才是真正的皇子。"
"后来呢？"单翊苏问。
"先帝想公开真相，却被宋太傅劝阻。"贵妃道，"他说，若承认你是皇子，必然引起朝局动荡。不如让你以宋家养子的身份成长，待时机成熟再行册封。"
宋裴峙只觉胸口发闷，仿佛有什么重物压着。
"所以他们骗了我十五年？"他声音发颤。
"他们是为了保护你。"贵妃急切地说，"宋太傅确实控制你，但他也一直在保护你。至于皇帝……"
她突然停住，眼神警觉地扫向四周。
"有人来了。"单翊苏低声道。
贵妃迅速后退几步，重新蒙上面纱："记住，你最大的敌人不是皇帝，也不是宋太傅……"
她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屋顶掠过。
"小心！"单翊苏大喊。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宋裴峙猛地推开贵妃，自己却被擦过肩膀。
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他抬头望去，只见屋脊上站着一人，身披黑色斗篷。
那人缓缓开口："殿下，别来无恙。"
宋裴峙瞳孔骤缩。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是你……"他咬牙切齿。
屋脊上的身影微微一笑："五年不见，殿下似乎瘦了些。"
单翊苏已拔剑在手："果然是你。"
"你们认识？"宋裴峙问。
"他是暗影。"单翊苏沉声道，"皇帝最信任的刺客。"
"准确来说，"暗影轻笑，"我是奉命保护殿下的。"
"保护？"宋裴峙冷笑，"那你刚才那一箭是保护？"
"那只是提醒殿下。"暗影道，"有些真相，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宋裴峙握紧血凰令。令牌在他掌心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怒意。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殿下。"暗影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您真的以为，这些年您的复仇是随心所欲的吗？"
宋裴峙心头一震。
"每一次行动，每一个决定，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暗影继续道，"我们让血凰令回到您手中，是因为时候了。"
"什么意思？"
"殿下是时候继承皇位了。"暗影道，"但在此之前，您必须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暗影没有回答。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宋裴峙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贵妃已不见踪影，只有夜风呼啸。
"他在说什么？"他问单翊苏。
"我不知道。"单翊苏摇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帝从一开始就在计划这一切。"
宋裴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五年来，他以为自己是在复仇，可现在看来……
"我不是在复仇。"他喃喃道，"我是在替别人完成他们的计划。"
单翊苏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一刻，宋裴峙终于开始怀疑一切。
宋裴峙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没去管，手指死死攥着血凰令。寒风掠过祠堂残破的窗棂，卷起几片枯叶。
"你早就知道？"他突然开口。
单翊苏沉默。片刻后才道："我不知道皇帝的全盘计划。"
"但你知道的远比说出来的多。"
"你现在需要冷静。"
宋裴峙猛地转身。月光下，他的脸被阴影割裂成两半："冷静？我被人操控了五年，现在还要冷静？"
单翊苏没有说话。他的手依然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宋裴峙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带着血腥气："你说得对，我该冷静。"他扯下外袍下摆，随手绑住伤口，"带我去见宋太傅。"
"现在？"
"就现在。"
单翊苏看着他，眼神复杂。这个少年曾是京城里最风光的养子，后来成了流浪江湖的复仇者。现在呢？他连自己是谁都开始怀疑。
他们穿过三条街巷，在一座府邸后门停下。单翊苏敲了三下门。片刻后，门缝里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书房里点着灯。宋太傅坐在案前，像是早已料到他们会来。他面前摊着一卷泛黄的纸，上面盖着已经褪色的御印。
"你终于来了。"老太傅声音沙哑。
宋裴峙径直走到桌前："告诉我全部。"
"你想知道什么？"
"从头开始。"
老太傅叹了口气。他伸手拨了拨烛芯，火苗猛地跳了一下。墙上的影子跟着晃动，像某种扭曲的怪物。
"你母亲入宫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缓缓道，"她穿着大红嫁衣，头上戴着点翠钿花。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亲手为她挑的。"
宋裴峙站在原地。他忽然闻到一股味道，像是檀香混着血气。
"先帝不信你是他的孩子，派人日夜监视你母亲。"老太傅继续道，"直到你出生那天，他亲眼看到产婆抱着婴儿出来。"
"可就在同一天，我带着一个女婴进了宫。"他顿了顿，"那是我孙女。"
宋裴峙的手指掐进掌心。他想起小时候，老太傅总让他叫他"祖父"。那时他还以为是因为疼爱。
"你母亲发现了？"
"她发现了。"老太傅点头，"但她选择了沉默。她说，只要能保住你的性命，什么都值得。"
"然后呢？"
"然后先帝想公开真相。"老太傅声音陡然压低，"是我劝他放弃。我说朝局不稳，不如让你以宋家养子的身份成长。"
宋裴峙盯着他："你是在保护我？"
"是。"
"那你为什么要害我？"
老太傅的手微微发抖。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皱纹："我没有害你。"
"五年前，是谁让我被逐出宋家？"
"那是为了保护你。"
"是谁在我逃亡路上设下杀局？"
"……"
"回答我！"
老太傅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是皇帝。"
宋裴峙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那些追杀他的人，想起差点要了他命的毒箭。
"为什么？"
"因为你长大了。"老太傅看着他，"皇帝开始害怕你。"
"所以他派暗影监视我，控制我？"
"他是在引导你。"
宋裴峙冷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
老太傅没说话。烛光摇曳，映出他眼角的泪光。
"还有一件事。"他说，"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宋裴峙的心猛地揪紧。
"不是病逝？"
"不是。"老太傅缓缓道，"她是被毒死的。"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宋裴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谁干的？"
老太傅闭上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睁开眼，直视宋裴峙，"有人一直在找机会除掉你。"
宋裴峙转身往外走。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一声一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你要去哪里？"单翊苏问。
"去找我要的答案。"
"你打算怎么做？"
宋裴峙停下脚步。月光从廊檐漏下来，落在他肩上："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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