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镇的秋分总带着谷物的香气。
林夏蹲在枢纽广场的石碾旁，翻晒着刚收来的记忆信纸。这些信来自“麦浪世界”，纸张是用麦秆纤维做的，带着淡淡的麦香，上面的字迹被阳光晒得微微泛黄，像被镀了层金。
“当心被碾子压到手。”顾砚推着独轮车从身后经过，车斗里装着新做的机械零件，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广场上格外清脆。他今天穿了件卡其色的工装裤，裤脚沾着点机油，小臂上的金色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像是与麦浪世界的气息产生了共鸣。
林夏往旁边挪了挪，看着他把零件卸在钟楼的石阶上。那些零件大多是齿轮和发条，边角都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是给‘齿轮世界’的礼物？”她想起苏梨昨天翻出的星轨秘图，图上标注着秋分这天，齿轮世界的通道会短暂开启。
齿轮世界是星轨镇西南方向的时空裂缝，那里的一切都由齿轮驱动，连记忆都被刻在金属盘上，随着齿轮的转动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半个月前，老邮筒收到过一封带着金属光泽的信，信纸上的字迹是用齿轮压印的：“当秋分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十二组齿轮时，尘封的记忆会随齿牙转动而苏醒。”
“嗯，做了些适配的齿轮。”顾砚拿起一个边缘带锯齿的齿轮，对着阳光看，齿牙的阴影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梨说，那里的主齿轮组已经卡了三十年，很多记忆都被卡住了。”
林夏想起那些麦浪世界的信纸，突然发现每张信纸的右下角都有个小小的齿轮压痕，和齿轮世界的信上的印记一模一样。“这些信……会不会和齿轮世界有关？”她捡起一张信纸，指尖拂过压痕，“你看这压痕的深度，像是被同一组齿轮压出来的。”
顾砚凑过来看，指尖与林夏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一起，两人都像被麦芒扎了似的缩回手。他拿起信纸对着光看了片刻，突然点头：“麦浪世界的时间流速比齿轮世界快三倍，三十年对他们来说，刚好是十年。”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十年前，齿轮世界卡壳的那天，麦浪世界应该发生过什么。”
“去找苏梨！”林夏站起身，信纸在手里簌簌作响，“她的祖母笔记里一定有记录！”
阁楼的横梁上挂着串风干的麦秆，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在念诵什么秘密。苏梨正趴在摊开的笔记上，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手里的放大镜在“齿轮世界”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你们来得正好！”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熬了夜，“我找到关键了！十年前的秋分，麦浪世界的‘记忆收割机’突然失控，收割了超过正常量三倍的记忆，那些记忆……都被强行塞进了齿轮世界的主齿轮组！”
“所以齿轮世界才会卡住？”林夏把麦浪世界的信纸铺在桌上，“这些信是被漏掉的记忆？”
“不止。”苏梨指着笔记里的一幅插画，画中是两个交叠的齿轮，一个刻着麦芒，一个刻着麦穗，“麦浪世界和齿轮世界原本是咬合在一起的，就像这两个齿轮，十年前的失控让它们脱轨了。”她顿了顿，声音变得凝重，“祖母说，再这样下去，两个世界都会在明年春天彻底停摆。”
顾砚拿起一个新做的齿轮，齿轮的齿牙间距与信纸上的压痕完美吻合：“我们得让它们重新咬合。”他的指尖在齿轮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咔嗒声，“主齿轮组需要一个‘过渡齿轮’，既能匹配麦浪世界的流速，又能带动齿轮世界的转速。”
林夏看着桌上的信纸，突然有了主意：“用麦秆纤维做齿轮的齿牙！”她拿起一根风干的麦秆，纤维坚韧而有弹性，“麦浪世界的记忆能顺着纤维传导，这样既能输送记忆，又能缓冲流速差！”
苏梨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来处理麦秆！你们负责齿轮的金属骨架！”
三人立刻忙碌起来。阁楼里充满了锯木声、打磨声和麦秆被编织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满地的零件和麦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机械画。
顾砚的手指在金属上灵活地跳跃，每一个齿牙的角度都经过精确计算，额头渗出的汗珠滴落在齿轮上，晕开一小片油渍，却丝毫没影响他的专注。林夏坐在他对面，将处理好的麦秆纤维编织成齿牙的形状，指尖被麦秆边缘割出细小的伤口，渗出血珠，滴在纤维上，竟让纤维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你的血……”顾砚停下手里的活，眉头微蹙。
“没事。”林夏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可能是记忆之墟的藤蔓汁液还在起作用。”她没说的是，每次触碰与记忆相关的东西，指尖总会泛起这样的金色，像是血脉里的守忆者印记在呼应。
当最后一根麦秆纤维被固定在金属骨架上时，夕阳正好穿过十二扇窗，在阁楼中央投下十二道金光，将那枚新做的齿轮笼罩其中。齿轮的金属部分泛着冷光，麦秆齿牙却带着温暖的金色，两者完美融合，像是天生就该如此。
“成了！”苏梨举起齿轮，齿轮在金光中缓缓转动，发出的咔嗒声与钟楼的钟声完美契合。
秋分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齿轮世界的通道在西山坡的齿轮磨坊下开启了。
通道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无数停滞的齿轮悬在空中，齿牙间卡着泛黄的记忆碎片——有麦浪翻滚的画面，有孩子们追逐的笑声，还有两个世界的人交换信物的剪影。
主齿轮组就在通道的最深处，巨大的金属轮盘上布满了锈迹，卡着的记忆碎片像凝固的泪。顾砚举起新做的过渡齿轮，对准主齿轮组的缺口，林夏和苏梨握紧彼此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形成一个无形的能量场。
“准备好了吗？”顾砚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嗯！”
过渡齿轮被嵌入缺口的瞬间，所有停滞的齿轮突然开始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咔嗒声。麦秆齿牙接触到记忆碎片的刹那，碎片化作金色的光流，顺着纤维涌入主齿轮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锃亮的金属。
通道外传来麦浪翻滚的声音，像是两个世界的风终于再次相遇。林夏看到主齿轮组上浮现出无数信笺的虚影，那些都是被卡住的记忆，此刻正随着齿轮的转动飞向麦浪世界，信纸上的字迹在光流中渐渐清晰：
“谢谢你还记得那年的麦收，我在齿轮的齿牙间刻满了你的名字。——致麦浪尽头的人”
“原来他们是相爱的。”苏梨的声音带着哭腔，“两个世界的人，却用齿轮和麦秆，偷偷藏了这么多思念。”
顾砚的目光落在林夏的手上，她指尖的金色还未褪去，正与齿轮的光流交相辉映。“就像我们一样。”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麦浪的温柔。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撞进他的目光里，那里面有齿轮的坚定，有麦浪的柔软，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此刻通道里流动的光，温暖而明亮。
当最后一片记忆碎片被输送完毕，过渡齿轮与主齿轮组完美咬合，发出和谐的咔嗒声。两个世界的气息在通道里交融，麦香与机油香缠绕在一起，酿出种奇异的甜。
走出通道时，秋分的阳光正好洒满山坡。老磨坊的风车重新转动起来，扇叶上的齿轮图案与天空中的云影咬合，像是在绘制新的星轨。
林夏低头看向手心，金色的痕迹已经褪去，却留下了淡淡的麦香。顾砚走在她身边，手里把玩着那枚过渡齿轮，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在为某个未说出口的约定伴奏。
苏梨在前面蹦蹦跳跳，手里挥舞着从通道里捡来的麦秆，麦秆上的齿轮压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星轨镇的秋分，总在这样的咔嗒声里，把散落的记忆重新拼凑，把错过的思念悄悄送达。而那些正在发生的故事，也会像这完美咬合的齿轮，在时光里，转出越来越温暖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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