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星轨镇被雪裹得格外安静。
林夏把最后一盏灯笼挂上门楣,红布剪的喜字在灯笼光里泛着暖红。张婆婆送的红布果然好用,布质厚实,剪口处的毛边都透着喜庆,顾砚说这是“福气咬着边”,是好兆头。
“祖父的老座钟该上弦了。”顾砚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点金属齿轮转动的轻响。他正跪在老钟表铺的柜台后,手里拿着把黄铜钥匙,钥匙插进座钟底座的瞬间,齿轮“咔嗒”一声开始转动,钟摆晃出沉稳的弧度。
林夏端着盘刚炸好的糖糕走过去,蒸汽在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慢点弄,别烫着。”她把糖糕放在柜台上,指尖碰了碰座钟的玻璃罩,冰凉的触感里藏着钟摆的震动,像颗永远醒着的心脏。
老座钟是镇上最老的物件,比老邮筒的年纪还大。钟面上的漆已经斑驳,却依旧能看清刻度旁刻着的小字——“光绪二十七年冬,与晚丫头共修”,是老钟表匠年轻时的笔迹。林夏总觉得,这钟摆晃了这么多年,不仅在计着时,还在记着事。
“守岁时它会敲十三下。”顾砚直起身,袖口沾着点机油,“祖父说这是‘辞旧钟’,敲完就把旧年的烦恼都震碎了。”他拿起块糖糕塞进嘴里,糖霜沾在嘴角,像落了点雪,“你听,钟摆的声音比平时沉,是在攒着力气呢。”
林夏凑近听,果然,钟摆的“嘀嗒”声里多了点闷响,像是裹着什么心事。她想起下午去老柳树下看春醒酒,陶瓮上的青石被雪盖了层薄被,石上的“夏砚”二字却依旧清晰,像在跟雪说“别冻着我的酒”。
夜幕降临时,镇上的灯火渐渐熄了,只有老钟表铺的灯还亮着。张婆婆送来的腊肉在锅里炖得咕嘟响,香气混着甜酒的暖,把屋子填得满满当当。顾砚在柜台前摆了三个酒杯,分别倒上春醒酒的原浆、今年的新酿和冰原带回的混酿酒,杯沿都沾着点桂花。
“给祖父和守冰人奶奶留的。”他指着空着的两个酒杯,眼里的光在灯火下闪闪发亮,“他们肯定在看着呢。”
钟摆晃到十一点五十分时,林夏突然听见阁楼传来响动。跑上去一看,是那只冰蓝机械萤火虫在飞,翅膀的磷粉在黑暗里画出轨迹,绕着他们的婚床转了三圈,最后停在红布被褥上,翅尖点了点绣着的紫藤花,像在说“睡吧”。
“是守冰人奶奶的祝福呢。”顾砚跟上来,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她总说,好的日子要暖乎乎地过。”
十二点整,老座钟突然敲响。第一声钟响震得窗棂都在颤,第二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第三声时,远处的老邮筒“咔嗒”一声吐出封信,信封上画着两只交颈的机械鸟……直到第十三声敲完,余音还在巷子里绕,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祝福。
林夏趴在窗台上看,雪地里有串新脚印,从老邮筒一直延伸到铺子门口,脚印旁散落着几片忆念草的干花——是祖父和守冰人奶奶来过了。她回头时,顾砚正举着酒杯,对着空着的座位笑,眼里的泪混着灯火,像落了星子。
“新的一年,我们还要一起修钟,一起酿酒,一起拆信。”他把酒杯递过来,两只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一直一直。”
林夏接过酒杯,酒液在杯里晃出琥珀色的光。窗外的雪还在下,老座钟的钟摆重新晃起,声音轻快了许多,像在哼着新的调子。她知道,这守岁夜的灯不会熄,未眠的钟会一直转,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杯里的酒,会在往后的岁月里,越酿越浓,越品越甜。
(这两天我会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