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巷口那名灰袍妇人立在石板路上,袖口滑落半寸,内侧一道紫红胎记泛着暗光。云浅歌握紧铜钱,掌心被边缘硌出一道白痕,却未退后一步。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残账页,指尖抚过“双生”二字,随即抬步向前。那妇人察觉她的目光,猛地拉下衣袖,转身疾走,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云浅歌没有追。她知道,对方已是李氏的人,今日现身,说明自己行踪已露。再藏下去,只会错失时机。
她转身走向相府方向,步伐沉稳。昨日乞儿交出的账页,加上玉簪血验之能,已足够她叩开这扇门。
相府朱门高耸,门前两尊石兽镇守左右。她径直上前,守门家丁横枪拦住:
家丁“何处来的野丫头,也敢近相府?”
云浅歌“我乃云氏血脉。”
她抬起手,从发间取下一支玉簪,簪身上刻着一个“云”字,纹路古朴,
云浅歌“此物,可证明我的身份。”
家丁“嗤~,浣衣坊出来的孤女,也配拿支破簪冒认亲族?滚开!”
云浅歌不语,只是将玉簪轻轻一转,自袖中取出素银簪,划破指尖。血珠渗出,滴落在玉簪“云”字上。刹那间,血痕沿纹路蔓延,与簪身云纹交融,泛起极淡的光晕。
她将玉簪抵入石兽口中,低声道:
云浅歌“若非云氏骨血,此簪不鸣。”
话音落,簪尾轻震,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嗡鸣,如同回应。
守门老仆原本冷笑旁观,此刻瞳孔骤缩,踉跄后退一步。他认得这支簪——十五年前夫人临盆前夜,曾亲手将它插入发髻,次日便传出女婴夭折的消息。此后,簪子失踪,无人再提。
老仆“快……快去禀报夫人!”
老仆的声音发颤,挥手命人放行。
云浅歌踏入大门,脚步未停。她穿过前院回廊,一路无人阻拦。消息早已传遍内宅,各房婢仆躲在檐下偷看,目光惊疑不定。
正厅中,李氏端坐主位,裙裾垂地,面上泪痕未干。她望着云浅歌一步步的走近,眼中悲戚未散,袖中手指却已掐进掌心。
李氏“十五年了……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她哽咽着起身,似要迎上去。
云浅歌止步于堂中,未跪,未拜,只直视她双眼:
云浅歌“母亲若真念骨肉,何须等我持簪上门~?当年弃我于市井,今日又迟疑不认,可是心虚?”
厅中一片死寂。
李氏的脸色微变,强压怒意,反伸双手:
李氏“孩子,是我对不住你~。可如今你归来,便是天意啊~,血脉难断。”
她含泪环顾四周,
李氏“三日后设认亲宴,请京中贵眷共证此事,让天下人皆知,我云氏嫡女回归本家。”
云浅歌垂眸,不动声色。她听得出那“孩子”二字说得勉强,眼泪来得突兀。这场宴会,绝非接风洗尘,而是杀局的开端。
但她不能退。唯有入局,才能破局。
三日后,相府张灯结彩,宾客陆续登门。云浅歌一身月白绣莲长裙,发间玉簪斜插,神色清冷。苏婉儿坐在侧席,眉眼含笑,指尖捏着帕子,目光却不时扫向她。
李氏亲自捧茶而来,笑容慈爱:
李氏“浅歌~,这是为娘亲手为你泡的茶,尝尝看可合口味。”
茶盏递至面前,热气氤氲。云浅歌抬眼,见李氏指尖微颤,腕上金丝绣纹在光下泛着异样光泽。她不动声色,右手悄然探向发间。
就在茶盏倾斜刹那,一股热流直扑面门。
她手腕一翻,玉簪抽出,横挡于前。茶水撞上簪身,飞溅四散。
多数茶水反泼回李氏袖口,浸湿那片金线绣纹。诡异的是,原本明黄的金线遇湿后竟缓缓转为幽青,如墨染入绢,颜色越扩越深。
满座哗然。
苏婉儿手中的茶杯一顿,眼神微凝。
云浅歌垂眸,语气平静:
云浅歌“母亲你手抖了。”
李氏僵立原地,脸上笑意未褪,眼中却寒光乍现。她迅速收回手,袖口一拂,遮住变色之处:
李氏“是我不慎,莫怪。”
云浅歌“无妨。”
云浅歌将玉簪插回发间,指尖触到簪尾余温,心中已有定论——那金线有毒,遇水则显。若她未防,这一泼不只是毁容,就是中毒。
她抬眼扫过席间众人,见几位贵妇面露疑色,低声私语。李氏此举,反倒让她在众目之下立住阵脚。
宴至尾声,宾客渐散。李氏宣布云浅歌暂居西偏阁,由两名老嬷嬷照应。实则是监视。
暮色四合,灯笼次第点亮。云浅歌独坐窗前,手中玉簪映着烛火,微微发烫。她将簪子置于掌心,指尖顺着纹路摩挲,忽觉某处凹陷略有异常——并非天然雕工,倒像是后来被人刻意磨改过。
她取出随身小刀,轻轻刮擦那处纹路。碎屑落下,露出底下一道极细的钩状刻痕,与虎符上的云纹完全一致。
她眸光一沉。
这玉簪,曾被改动。而真正的原纹,竟与虎符同源。
她想起昨夜在柴房所试,血滴于簪上,竟能被字迹吸拢。若说虎符是信物,那这玉簪,或许不只是身份凭证,更是一把钥匙。
窗外风动,帘帷轻扬。她收起玉簪,吹灭烛火,靠在椅子上闭目。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门缝下,一张纸条缓缓推入。
她起身拾起,展开——纸上无字,只有一枚墨印:半个“李”字,下角残缺,似被火燎过。
与那块布条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她盯着纸条,片刻后将其投入灯焰。火舌卷上纸角,墨印在光中扭曲成灰。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声低唤:
婢女“小姐。”
她推开窗,见一名小婢立在墙根,面容模糊,声音压得极低:
婢女“夫人今夜召见苏大小姐,密谈了许久。婢子听见……提到‘城南旧坟’四个字。”
云浅歌眸光一闪。
城南乱坟岗,那处新土,那半块并蒂莲襁褓,还有账页上“一留一弃”的记录——一切线索,都指向十五年前那一夜。
她正欲追问,小婢却已转身离去,身影隐入夜色。
她站在窗前,指尖抚过发间玉簪。烛火熄后,屋内漆黑,唯有簪头一点微光,映在墙上,如星坠地。
忽然,她感觉到一阵异样——簪身竟在掌心微微震动,如同感应到了什么。
她猛然抬头,望向院门方向。
那里,一道黑影正缓缓靠近,手中似握着一物,形如半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