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头偏西,御花园里游人渐稀。云浅歌沿着湖畔缓步而行,指尖在袖中摩挲着那张纸条的边角,墨痕未干。她并未急于赴约,只借赏花之名散去宫人耳目,等夜色掩来。
转过一道矮石屏,红衣掠影迎面而来。
苏婉儿“哟,这不是浣衣坊出来的云大小姐?”
苏婉儿立在牡丹丛前,唇角微扬,身后跟着两名宫婢
苏婉儿“怎么,如今也能进御园走动了?”
云浅歌脚步未停,只淡淡扫她一眼:
云浅歌“相府女儿,自然能来。”
苏婉儿“女儿?”
苏婉儿轻笑出声,
苏婉儿“骨血未明,身份未定,你也配称‘相府’二字?昨日在殿上装模作样,可真把我唬住了。一个靠翻旧账、拼破铜烂铁活命的人,也敢妄谈血脉正统?”
她向前一步,裙摆拂过石径,声音压低却更刺耳:
苏婉儿“你可知宫里都在说什么?说你是野种,是火场捡来的贱命,连个名分都拿不出手,还妄想坐稳嫡女之位?”
云浅歌垂眸,目光落在她腰间玉佩上——那纹路昨日才与虎符嵌合,如今却似成了她的护身符。她不怒,反抬手轻抚一朵盛放的魏紫牡丹。
云浅歌“这花开得倒是热闹。”
她语气平静,
云浅歌“可惜根扎得不正,养得再好,也不是真国色。”
苏婉儿脸色一僵:
苏婉儿“你说什么?”
云浅歌“我说花。”
云浅歌抬头,眸光清亮,
云浅歌“庭前牡丹开锦绣,空有其表无其魂。根非相府真国色,怎配春光占上尊?”
诗句出口,苏婉儿身后一名宫婢忍不住低声念了一遍,眼神微动。
苏婉儿“你!”
苏婉儿咬牙,脸涨得通红,
苏婉儿“你竟敢拿诗骂我!”
云浅歌“诗咏的是花。”
云浅歌退后半步,语气温和,
云浅歌“若有人对号入座,那便不是我的本意了。”
苏婉儿“你装什么清高!”
苏婉儿猛地伸手,五指成爪直抓她脸颊,
苏婉儿“不过是个市井爬出来的老鼠,也敢在我面前吟风弄月!”
云浅歌早有防备,侧身一闪,裙角带起一阵微风。苏婉儿扑空,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花坛边。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环佩轻响。
九公主“这是怎么了?”
九公主挽着披帛走来,眉心微蹙,
九公主“大白天的,御园里闹得鸡飞狗跳。”
苏婉儿立刻站直身子,强笑道:
苏婉儿“回公主的话,我只是与妹妹闲聊几句,不曾想她性子急,言语冲撞了我。”
九公主“哦?”
公主看向云浅歌,
九公主“她说你冲撞她?”
云浅歌上前半步,屈膝行礼:
云浅歌“臣女方才见牡丹盛开,一时感怀,吟了首小诗。若惹姐姐不快,愿当面致歉。”
九公主“诗?”
公主挑眉,
九公主“念来听听。”
云浅歌“庭前牡丹开锦绣,空有其表无其魂。根非相府真国色,怎配春光占上尊。”
她一字一句,清晰平稳。
公主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九公主“这诗倒有意思。说的是花,还是人,各凭心意罢了。”
她转向苏婉儿,语气淡了几分,
九公主“你堂堂相府小姐,被人说了句诗,就要动手打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皇家园林成了泼妇吵架的地方?”
苏婉儿脸色发白:
苏婉儿“公主明鉴,她分明是在影射我……”
九公主“影射?”
公主打断她,
九公主“她一句没提你的名字,一个没点你的姓氏,哪来的影射?倒是你,听两句诗就跳脚,还动手——”
她目光扫过花坛边缘被踩断的枝条,
九公主“毁了御园花木,该罚。”
苏婉儿嘴唇颤抖,不敢再言。
公主又看向云浅歌,神色缓和:
九公主“你这丫头,嘴上不留情,举止却守规矩。刚才避让得干脆,也没失仪,不错。”
云浅歌低头:
云浅歌“多谢公主宽宥。”
九公主“改日来我宫里坐坐。”
公主说完,转身离去,随从紧随其后。
待脚步声远去,苏婉儿猛地攥住云浅歌手腕:
苏婉儿“你以为赢了?不过仗着几句歪诗讨好公主,就能翻身做主?你别忘了,你连生母是谁都说不清!而我,是李夫人亲养的女儿,是相府明面上的嫡长女!”
云浅歌不动,只静静看着她:
云浅歌“你说得对。你是明面上的。”
苏婉儿“你什么意思?”
云浅歌“意思很简单。”
云浅歌抽回手,
云浅歌“有些人,穿得再贵,站得再高,也不过是借来的光。灯灭了,影子还在原地,可人早就没了。”
苏婉儿瞳孔一缩,抬手又要打。
云浅歌却不躲,只是静静望着她:
云浅歌“你要再动手,我不介意让公主回头看看,是谁真的不懂规矩。”
苏婉儿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她死死盯着云浅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苏婉儿“等着吧。你不会一直这么得意的。”
云浅歌“我从没得意过。”
云浅歌转身,沿着湖岸往前走,
云浅歌“我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苏婉儿站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直到宫婢低声提醒她该回偏殿了,才踉跄几步跟上。
云浅歌一路前行,穿过曲桥,来到亭畔。日影斜照,水面泛金。她倚栏而立,从袖中取出那张纸条,再次展开。
墨字依旧:**“御园亭畔,子时相见。”**
她将纸条凑近唇边,轻轻一吹,一角卷起。随即,她并指为刃,在指甲盖上划了一道浅痕,血珠渗出,滴落在纸条背面。
血未晕开,反而凝成一线细纹,像某种暗记。
她眯起眼,将纸条翻转,对着夕阳细看。
血痕之下,隐约浮现出另一个字迹——“信”。
她瞳孔微缩,正欲再看,忽觉背后有动静。
回头望去,柳树下站着一名小太监,捧着个青瓷盘,上面盖着红绸。
内侍“云姑娘,”
小太监躬身,
内侍“有人托我送您一样东西。”
云浅歌“谁?”
内侍“那人没留名,只说您见了就知道。”
云浅歌接过盘子,掀开红绸。
里面是一支玉簪,通体莹白,簪头雕着一只展翅的凤鸟,羽翼线条流畅,眼珠用一点黑玉镶嵌,栩栩如生。
她指尖抚过凤眼,忽然一顿。
这簪子……她从未见过,却莫名觉得熟悉。
小太监已退开几步:
内侍“那人还说,若您戴上它,今夜子时,亭中自会有人现身。”
云浅歌握紧玉簪,指节微微发白。
她没有应答,只是将玉簪缓缓插入发髻,固定妥当。
风吹过湖面,掀起一圈涟漪。她站在亭中,身影被拉得很长。
远处钟楼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更鼓初敲。
她抬起手,摸了摸新戴上的玉簪。
簪尾微凉,贴着她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