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云浅歌已将那封换过笔迹的密笺交到阿芜手中。她只说了一句:
云浅歌“送去李氏贴身丫鬟的针线匣里,别让她立刻发现。”
阿芜点头退下,脚步轻得像踩在雾上。
天光渐亮时,相府各院陆续响起洒扫声。云浅歌坐在窗前饮茶,听着外头动静。不过半日,消息便如风掠过西角门——宫中来人查问李氏娘家旧账,御史台连夜调档,连北境军报都提及一桩二十年前的边关私运案,牵出几个早已落籍的旧臣名字。
她不动声色,只命厨房送一碗莲子羹去东偏院,说是给昨夜受惊的小丫鬟压惊。
到了午时,阿芜回来复命:
阿芜“那封信被翻出来了。李氏看了足足一盏茶工夫,脸都白了,当场摔了茶盏。”
云浅歌轻轻搅动碗中浮沉的莲子,
云浅歌“她可有召人?”
阿芜“叫了心腹嬷嬷进佛堂,关着门说了好一阵。后来又派人去城外庄子取了个铁盒回来。”
云浅歌“果然藏在那儿。”
云浅歌放下勺子,
云浅歌“你去茶水房走一趟,让烧火婆子跟人闲聊两句——就说朝廷这次查得狠,连厨房采买三年前的盐引都要翻。”
阿芜会意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府中流言四起。有人说李氏娘家曾与北狄暗通书信;有人说当年战败,是因为有人提前泄露布防图;更有人咬定,相爷府里藏着前朝遗物,早晚要惹灭门大祸。
云浅歌缓步走过回廊,听见两个洒扫丫头躲在檐下说话。
丫鬟“听说了吗?昨儿夜里驿卒送来急件,点名要主母亲启,说是军情紧急。”
丫鬟乙“可不是!我亲眼见那信差骑马直冲二门,喊得整个后宅都听见了。‘相府文书涉逆’,这话能乱说?”
丫鬟“你还记得去年冬,主母偷偷烧了一堆纸?当时说是祭祖疏文,现在想想……怕不是毁证据吧?”
云浅歌脚步未停,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傍晚,她遣人向宫中眼线打听审案进展。不久便有消息传来:柳家三处别院已被查封,太医院副使柳承恩暂扣候审,罪名是“勾结外戚,私传禁药”。
这消息她没压,反而让小厮在饭堂高声议论:
小厮“连太医都抓了,主母还能撑几天?”
夜里三更,佛堂方向隐隐有火光闪动。云浅歌早令阿芜盯紧,不多时便回报:李氏亲自点燃了夹墙中的铁盒,烧了整整一炷香时间,灰烬用瓷罐装了,埋在院中老梅树下。
云浅歌“盒子呢?”
阿芜“烧剩一角,被她踢进井里。”
云浅歌眸光一凝。她记得那口井,深八丈,井壁生苔,寻常物件难捞。但若真有什么要紧东西残存……
她抬手,示意阿芜记下梅树周围所有进出人员名单。
次日清晨,她照例去正厅请安。李氏坐在主位,脸色灰败,眼下青黑,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扶手上的雕花。
云浅歌“母亲气色不佳。”“可是昨夜没睡好?”
李氏猛地抬头,眼神凌厉,
李氏“你来做什么?”
云浅歌“女儿听说宫里派人来查旧事,担心母亲烦忧,特来问问是否需要请个大夫。”
李氏“不必!”
李氏声音陡然拔高,随即意识到失态,强压下去,
李氏“朝廷清查是常事,我问心无愧,何须避讳?”
云浅歌“噢~是女儿多虑了。只是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咱们府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李氏“谁在嚼舌根?”“哼~,一群下贱奴才,也配议论主子?”
云浅歌“可话说回来,”“若是清白人家,何必半夜烧东西?昨儿井边还闹出动静,惊动了好几个巡夜的。”
李氏“你胡说什么!谁告诉你这些?”
云浅歌“女儿也是听底下人提了一句。”“他们说,烧的是旧账本,怕牵连府里。可您想啊,真要查,烧了反倒显得心虚。朝廷最恨的就是毁证灭迹。”
李氏呼吸一滞,嘴唇微微发抖。
云浅歌不再多言,福了福身便退下。
走出正厅,她迎面撞见苏婉儿匆匆赶来。对方一见她,眉头立皱:
苏婉儿“你在这干什么?”
云浅歌“给母亲请安。”
苏婉儿“哼~,你少装孝顺!”“如今外头都在传咱们府通敌,是不是你搞的鬼?”
云浅歌“我~?”“我不过是个归宗不久的孤女,哪有本事让朝廷动手?倒是你,这几日频频往母亲院里跑,该不会……知道些什么内情吧?”
苏婉儿脸色一变,还想反驳,忽听远处一阵喧哗。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群粗使婆子围在西院门口,指指点点。一个老妈妈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纸片,颤声道
老妇:“这是从灶膛里扒出来的!你们看这字——‘北线三营布防’,还有‘货于朔方’!这要是报上去,咱们全府都得砍头!”
人群顿时炸开。
小厮“我就说昨儿看见主母烧东西!” “难怪最近宫里来人不断!”
丫鬟“快离那边远点,沾上就是同谋!”
苏婉儿脸色煞白,转身就要往李氏院里冲。云浅歌却站着没动,只看着那张残纸在风中晃荡,一角墨迹尚存,写着一个“柳”字。
她转身离去,一路穿过月洞门,步入自己院中。
阿芜已在等她。
阿芜“人都记下了。原先忠于李氏的八个仆妇,今早有五个去了您院子里领月例银子,说是‘换个靠山’。”
云浅歌“嗯,把名单收好。另外,派人去井边守着,若有谁挖土、浇水、挪盆景,立刻来报。”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小厮奔进来:
小厮“小姐!井里捞上来一块铁皮,烧得变形了,但上面好像刻着字!”
云浅歌起身就走。
井台旁围着两个粗壮婆子,手里托着湿漉漉的铁片。她接过一看,边缘焦黑,中间一行小字依稀可辨:“永宁七年,密输军械三十车,由相府侧门出。”
她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什么。
永宁七年——正是她出生那年。
她将铁片交给阿芜,
云浅歌“收起来,别让人看见。”
回到房中,她取出那只银簪,对着烛光细看。簪头暗红污渍已刮净,底下“柳”字清晰可见。她慢慢将簪子插回发髻,动作稳而准。
窗外,风穿廊而过,吹起一道半卷的帘子。
她站在镜前,听见远处传来哭喊声,似乎是李氏在砸东西。紧接着,一声尖叫划破空气——
李氏“那井里的东西不是我埋的!是谁栽赃!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