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窗棂，云浅歌正坐在镜前整理发髻。她手指停在半空，目光落在桌角那枚铜钱上。它安静地躺着，边缘泛着旧铜的光泽，昨夜的事还压在心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急促。阿芜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长条木盒，盒子表面涂着沉香漆，触手微凉。
“小姐，有人送来这个。”阿芜把盒子放在桌上，“是个小厮，穿得普通，话也没多说一句，放下就走了。”
云浅歌没立刻伸手。她盯着盒子看了片刻，才让阿芜将它搬到院中石桌上。阳光洒在盒面，双鱼纹银扣反射出一点微光。她认得这纹样，也记得这种檀香的气息。
她戴上薄绸手套，用银簪轻轻挑开封口内侧的一根细线。线断时没有声响，但她仍屏住呼吸，等了片刻才掀开盖子。
盒子里铺着素色锦缎，六件首饰整齐排列。步摇垂着细链，耳坠镶着红蓝宝石，臂钏雕工精细，戒指圈口刻着暗纹，璎珞项圈由细珠串成，最显眼的是那枚嵌宝发钿，中央一颗蓝宝石在日光下泛着幽深的光。
她的手指顿了一下。
这颜色，这切面，和她藏在枕下的半块虎符上的宝石一模一样。不止是相似，连内部那一道金丝般的纹理都几乎重合。
她转身回房，从褥子底下取出虎符碎片，拿回院中比对。光线斜照，两颗宝石同时闪出六角星芒。她指尖划过表面，想起市集那天，楚逸尘递给她药丸时说的话：“有些东西，认主。”
她合上盒盖，坐回屋里。
“去打听一下，这首饰是哪家匠铺做的。”她低声说，“还有，镇国公世子最近有没有离开京城？”
阿芜点头要走，又被叫住。
“别让人察觉你在查。”
阿芜应声退下。屋内只剩她一人，她提笔写下八个字：旧巷灯灭，新符待启。写完折好，塞进发髻里的空心簪管。
她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月白裙衫换上。外罩藕荷色披帛，发间只插一支素银簪。这不是进香该穿的打扮，但足够不起眼。
“备轿。”她走出房门，“去慈恩寺。”
轿子抬出相府时，天已大亮。街道渐喧，车马往来。她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外面人流穿梭。西市书肆在慈恩寺前第三条街，楚逸尘常在那里停留。
她知道这一趟未必能遇上他，但她必须试一次。
轿子行至半途，她在路边茶摊停下。说是歇脚，实则为了观察四周。几个行人走过，其中一人穿着灰袍，袖口磨得发白。他在摊前买了碗茶，喝完便走，步子不快不慢。
云浅歌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左手虎口处有一道疤痕。
她心头一紧。
昨日跟踪苏婉儿的丫鬟时，那个接食盒的人，也有同样的疤。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碗，示意轿夫继续前行。可刚坐稳，前方街角转出一道身影。
玄色长袍，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如松。
楚逸尘站在街对面，正朝这边看来。
她握紧了袖中的簪管。
两人隔街对视，谁都没有动。街市嘈杂，人声混杂，可这一刻仿佛只有他们彼此看见。
他迈步走来。
轿旁的婢女低头避让，他却径直走到轿边，目光落在她脸上。
“听说你要去进香？”他开口，声音不高。
“路过而已。”她说。
他嘴角微扬，没追问，只是抬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了过来。
“还你一样东西。”
她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几片干枯的草叶，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抢救出来。
这是她昨夜在废弃药铺外踩到湿泥时，顺手从墙根扯下的残草。当时怕被人发现，只来得及藏进袖袋，后来竟忘了。
她抬眼看他：“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掉的。”他说，“昨晚南市仓附近，有人巡夜时捡到的，交到了我手上。”
她盯着他，想看出一丝破绽。可他的神情平静，眼神坦然，像真的只是代为归还。
“多谢。”她收起布袋，放回袖中。
他站着没走。
“你最近很忙。”他说。
“你也一样。”她回应。
他笑了下，这次没说话，转身离去。袍角扫过青砖，背影很快融入街市人流。
她坐在轿中，久久未动。
阿芜低声问：“小姐，还去慈恩寺吗？”
她摇头。“回府。”
轿子调头时，她摸了摸发髻里的短笺。原计划是制造偶遇，现在却已经见过了。可这场相遇，比她预想的更难捉摸。
回到相府，她第一时间关上房门，取出楚逸尘还回来的草叶。仔细查看后，发现其中一片背面有极淡的墨迹，像是被人用炭笔匆匆写过又擦去。
她凑近窗边，在光下反复辨认。
终于看清两个字的轮廓：壬号。
她猛地抬头。
这个名字出现在废弃药铺的信里。署名正是“壬”。
她握紧那片草叶，指节微微发白。
楚逸尘说这是巡夜人交给他的。可巡夜人怎么会知道这草叶重要？又为何偏偏送到他手里？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特意还给她？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那只沉香木盒。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发钿上。
蓝宝石静静反着光。
她忽然明白，这份礼物不是示好，也不是试探。
是提醒。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知道她在查什么，也知道她已经开始接近真相。
但她不知道他是敌是友。
她拿起银簪，轻轻敲了敲发钿中央的宝石。
一声轻响。
她低声道：“既然你知道，那就该当面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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