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将玉簪重新收进袖中,指尖还残留着那道刻痕的触感。她站起身,披上外衫,对门外轻声道:“备轿,去西城。”
阿芜在门口应了一声,脚步声很快远去。云浅歌没有再看桌上的残册,转身出了房门。风从院中穿过,吹起她裙角的一缕丝线,她抬手压了压发髻,确保玉簪不会滑落。
半个时辰后,轿子停在静心茶庐外。这里地处偏巷,平日少有人来。她掀开帘子走出轿子,抬头看了一眼匾额。木牌有些旧了,边角微微翘起,但字迹依旧清晰。
她走进茶庐,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过来倒茶,她点了头,等对方退下后,才从袖中取出那本《南疆风物志》放在桌上。书页翻到夹着地图的那一页,她没动,只是静静看着门外。
不到一盏茶工夫,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月白色长袍,腰带束得利落,楚逸尘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她身上。
他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你找我?”他开口,声音不高。
“书你还未取走。”她指了指桌上的书,“你说过,这本书难得。”
楚逸尘看了眼书,没碰。“你既然拿了,就该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知道。”她说,“我也知道你在等我懂。”
他没否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还书。”
“我想知道虎符的事。”她直视着他,“你送来的首饰,蓝宝石和我手中的虎符是一样的。这不是巧合。”
楚逸尘放下茶杯,手指在杯沿轻轻划了一下。“你查到了什么?”
“柳府有密室。”她盯着他的眼睛,“墙上画着两个婴儿被调换的场景。李氏在场。还有一个记录,写着‘双生女婴,一留一弃’。”
楚逸尘的手顿住了。
“你知道这幅画。”她不是在问。
他沉默片刻,终于抬起眼。“你说完了吗?”
“还没。”她从袖中取出玉簪,轻轻放在桌上。“背面刻着‘壬七’。你书房里的书上有天干标记。你们用的是同一套编号。”
楚逸尘的目光落在玉簪上,眼神变了。他伸手想拿,却又收回。
“你到底知道多少?”她问。
“比你想的多。”他终于开口,“也比你想的危险。”
“我不怕危险。”她说,“我在浣衣坊活下来,不是靠运气。”
楚逸尘看着她,忽然笑了下,但这次笑里没有嘲讽。“你确实不一样。可有些事,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说出来,你会立刻成为靶子。”他声音低了些,“不只是相府的人要杀你,还有更远的地方,会有人专门来杀你。”
“那就告诉我。”她说,“让我自己决定要不要往前走。”
他摇头。“时机未到。虎符牵扯太广,背后的人不止一个。我现在告诉你,等于让你送死。”
“可你送首饰给我。”她逼问,“为什么要送?是提醒我,还是试探我?”
“是归还。”他说,“那颗宝石,本就该属于你。”
“什么意思?”
“你母亲留下两件东西。”他缓缓道,“一块虎符,一支玉簪。虎符分作两半,簪子也藏着一半线索。你拿到的,只是开始。”
云浅歌心头一震。“我母亲……是谁?”
楚逸尘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茶杯,像是在犹豫什么。
“那个女人。”她忽然换了个问题,“每年冬天送棉衣来的人,左手虎口有疤。她是谁?”
楚逸尘猛地抬头。
“你认识她。”她看出他的反应,“你一定知道她是谁。”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开口:“她不该活着。”
“为什么?”
“因为她本该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他声音很轻,“她是当年稳婆之一。另一个已经烧死在火场里,只有她逃了出来。”
“她为什么帮我?”
“因为她欠你母亲一条命。”他说,“但她不能再露面。一旦被人发现,整个局都会崩。”
云浅歌握紧了玉簪。“她在哪?”
“我不知道。”楚逸尘说,“最后一次见她,是三年前。她把这本书交给我,说有一天你会来找我。”
他指了指桌上的《南疆风物志》。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她问。
“是。”他承认,“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找到密室。”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等到你能自保的时候。”他说,“现在的你,知道太多反而活不长。”
“可我已经知道了。”她说,“李氏怕的不是我夺身份,是怕谋害皇妃、调换婴孩的事曝光。苏婉儿的母亲是被毒死的,而苏婉儿,根本不是孤女。”
楚逸尘点头。“你已经接近核心了。”
“那你呢?”她问,“你在这件事里是什么角色?你父亲是镇国公,你本可以置身事外。”
“我母亲也是那晚死的。”他忽然说。
云浅歌愣住。
“永徽三年冬。”他声音冷了下来,“冷香殿那场毒杀,不只是赵妃死了。还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没了。她是我母亲。”
云浅歌呼吸一滞。
“所以我手里有半块虎符。”他说,“不是因为我贪权,是因为那是她留下的唯一证据。”
屋里安静下来。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云浅歌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总是带着笑意的男人,眼里藏着那么深的东西。
“你早就知道我和你一样。”她低声说。
“我知道。”他说,“但我不敢确定。直到你拿出那支簪子。”
“所以我们都在找同一件事。”
“是。”他点头,“但走的路不同。你是女儿寻母,我是儿子追凶。”
外面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是铁甲碰撞的声音,有人在喊话,语气严厉。
“押解要犯,闲人避让!”
茶庐的小二慌忙跑进来关窗。云浅歌和楚逸尘同时看向门外。
一队侍卫快速经过,中间押着一名黑衣男子,双手被锁链捆住,嘴里塞着布条。那人抬头时,目光扫过茶庐窗户,与楚逸尘对上了一瞬。
楚逸尘瞳孔微缩。
那人立刻被推走,队伍迅速远去。
云浅歌转头看他。“你认识他。”
楚逸尘没说话,慢慢站起身。
“这事暂止。”他说,“日后我会再找你。”
“等等。”她抓住他的袖子,“至少告诉我,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他低头看她抓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才开口:“查苏婉儿的玉锁。那上面的字,不是装饰。”
说完,他抽回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云浅歌坐在原地,看着门外渐暗的天色。茶杯里的水已经凉了,倒映着窗外最后一缕光。
她低头看向桌上的玉簪,指尖抚过那个“七”字。
苏婉儿的玉锁……承恩永固。
她慢慢握紧了簪子。
街道尽头,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苍老的脸。那人看了眼茶庐,又迅速放下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