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回到相府时,天色已近黄昏。她没有回房,而是先去了阿芜住的小屋。门一关,阿芜立刻低声问:“小姐,查到了什么?”
“柳府有密室。”她说,“墙上画着两个女婴被调换的事,李氏在场。”
阿芜倒吸一口冷气。
“还有玉锁。”她继续道,“苏婉儿那块玉锁上刻着‘承恩永固’四个字。这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东西。”
阿芜愣住。“您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云浅歌摇头,“但我要让她自己露出破绽。”
她坐下来,让阿芜取来纸笔,写了几行字,折好塞进信封。“把这个交给厨房的刘婆子,就说是我写给母亲的家书草稿,不小心落在灶台边,让她务必悄悄烧掉。”
阿芜明白过来。“您是要让她偷看?”
“她若不知情,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云浅歌淡淡道,“可若她心里有鬼,一定会去翻。”
第二天一早,云浅歌准时前往正厅晨省。
李氏坐在主位,脸色比往日更白一些,眼神躲闪。自从参汤事发后,她在府中威信大减,连说话都少了底气。
苏婉儿坐在侧位,穿戴整齐,发髻高挽,颈间挂着那枚玉锁,在晨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云浅歌坐下后,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厅内安静,只听见瓷器轻碰的声音。
她放下杯子,忽然开口:“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众人抬头。
“梦见一位穿宫装的女子站在我床前,说她是先妃,被毒死在冷香殿。”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说,当年有两个女婴同时出生,一个被抱走,一个留下。如今命格错乱,若知情者不改,必遭天谴。”
话音落下,厅内一片寂静。
李氏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洒出半盏。
苏婉儿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玉锁边缘。
云浅歌缓缓转过脸,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明明在浣衣坊长大,却记得六岁前的事。我记得那天夜里,有人抱着襁褓从殿里出来,慌张之下,掉了件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
“是一枚玉锁,上面刻着‘承恩永固’。”
苏婉儿猛地抬起头。
云浅歌看着她,嘴角微扬。“你说,那孩子是不是你?”
苏婉儿没说话,手紧紧攥住玉锁,指节泛白。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明显。
“你胡说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你在浣衣坊长大,懂什么宫闱旧事?不过是听谁说了几句闲话,就拿来编排梦话,污蔑嫡女!”
“污蔑?”云浅歌笑了,“那你为何这么紧张?我只是提了一句玉锁,你就变了脸色。”
“我——”苏婉儿语塞,随即冷笑,“我是气你不敬尊长,妄言禁忌之事!父亲还在朝中为官,岂容你这般败坏家声!”
“败坏家声的是谁,你自己清楚。”云浅歌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她,“你戴着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睡在本不该属于你的位置上。你以为你能藏一辈子?”
“我没有!”苏婉儿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那你敢让我看看你的玉锁吗?”云浅歌盯着她的眼睛,“就现在,当着大家的面。”
“你凭什么命令我!”苏婉儿往后退了半步,手护住脖子上的玉锁,“这是我的贴身之物,岂是你想看就看的!”
“越是不愿示人,越说明有问题。”云浅歌冷冷道,“还是说……你怕我发现它背面刻着什么?”
苏婉儿脸色骤变。
她没再说话,转身就走,脚步凌乱,几乎撞到旁边的屏风。
云浅歌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追。
李氏坐在主位上,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阴沉地看着地面,一句话也没说。
晨省结束后,云浅歌回了院子。
她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支普通的木簪,慢慢转动。阿芜进来,轻声道:“小姐,刘婆子那边传话了。”
“说。”
“昨晚上,苏婉儿房里的翠珠偷偷去了厨房,翻了灶台下的灰堆,把那封信残片捡走了。”
“然后呢?”
“她连夜出了府,往西城去了。”
云浅歌点点头。“果然是她。”
“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等。”她说,“她已经慌了。只要她开始动,就会露出更多痕迹。”
阿芜犹豫了一下。“可万一她去找李氏商量?她们联手……”
“李氏现在自身难保。”云浅歌抬眼看向窗外,“皇帝已经开始查柳府的事,她不敢轻举妄动。苏婉儿只能靠自己。”
“那她会做什么?”
“要么销毁证据,要么联系背后的人。”云浅歌站起身,“不管她选哪条路,都会留下线索。”
当天夜里,云浅歌让阿芜安排人盯住苏婉儿院外的小门。
三更刚过,一个小身影从角门溜出,披着斗篷,脚步匆匆。
是翠珠。
她一路往西城方向去,最后进了巷尾一栋不起眼的宅子。
半个时辰后,她出来时怀里多了个布包。
守在外围的眼线立刻回来报信。
云浅歌听完,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旧地图摊开在桌上。那是她从柳府带回来的副本,上面标记了几处私宅位置。
其中一处,正是翠珠今夜去的地方。
她用朱笔圈了一下,合上图册。
“看来,她不止是心虚。”她低声说,“她是真知道。”
第二天中午,苏婉儿派人请她过去说话。
云浅歌到的时候,苏婉儿正在绣花,神情平静,仿佛昨日的事从未发生。
“姐姐来了。”她抬头笑了笑,“昨夜睡得好吗?”
“还好。”云浅歌坐下,“倒是你,眼下发青,是不是没休息好?”
苏婉儿笑容僵了一下。“最近天气燥,有点失眠。”
“嗯。”云浅歌点头,“听说你昨晚让人去西城取了东西?”
苏婉儿的手猛然一顿,针尖扎进手指,血珠冒了出来。
她迅速缩手,把手指含进嘴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云浅歌站起身,“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东西,烧了也留痕,藏了也有人记得。”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那个抱你出宫的人,还活着吗?”
苏婉儿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
云浅歌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回到房中,她从妆匣底层取出那支玉簪,轻轻放在桌上。
簪身冰凉,刻着“壬七”二字。
她伸手抚过那个数字,指尖停在“七”上。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门外响起阿芜压低的声音:“小姐,西城那边来信——那栋宅子里的人,昨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今早发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