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云浅歌就站在镇国公府外。
她没等通报,直接抬步往里走。侍从想拦,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商路的事还没定,我不能停。”
楚逸尘正在议事厅,她进去时,他正低头看一张残图。那是她昨夜被撕的半幅地图,边缘参差,折痕深重。
她没说话,从袖中取出完整的总图,铺在长案上。
楚逸尘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那双手稳得很,没有一丝抖。
“你来得正好。”他说,“朝会提前了,半个时辰后入宫。”
云浅歌点头:“我知道。”
她转身要走,楚逸尘却叫住她:“他们会拦你。”
“我知道。”她回头,“但我有户部批文,有商会联署文书。我不是以女子身份进殿,是以商路主理人身份列席。”
楚逸尘没再说话,只将那张残图轻轻放在她那份新图旁边。
两人并肩出府,一路无言。
宫门已开。禁军守在阶前,礼官站在侧门,见她走近,立刻抬手阻拦。
“女子不得入政殿。”礼官声音冷硬,“请回。”
云浅歌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文书递上:“这是户部核准的商路筹款批文,我是九道商路主理人之一。此次朝会议题涉及粮道、税关、驿站调度,皆与我所管事务相关。”
礼官接过翻看,眉头皱起。他本想驳回,可文书上的印鉴是真的,联署名单也齐全。
他迟疑片刻,又看向殿内:“诸位大人已在,陛下未允女子列席先例……”
话未说完,楚逸尘走上台阶,接过文书亲自送入殿中。
片刻后,他走出来,手中拿着那张完整的商路总图。
“陛下已准。”他将图展开,“此图若成,三年内可增国库三成赋入。主理之人在此,岂能不闻其言?”
他让开身侧位置,示意她跟上。
云浅歌迈步登阶,靴底踩在青石上,发出轻微声响。
大殿之内,群臣分立两侧。她一进来,无数目光扫来。有人冷笑,有人摇头,还有人低声说:“妇人干政,纲常乱矣。”
兵部侍郎率先开口:“镇国公世子带一女子入政殿,是何道理?商路乃国之大事,岂容闺阁妇人指手画脚?”
工部尚书跟着附和:“古来牝鸡司晨,家破国亡。今日让她站在这里,明日是否还要入兵机处议事?”
几位御史立刻出列,弹劾之声接连不断。
云浅歌垂着眼,一直没动。直到声浪渐歇,她才上前一步,向御座方向行礼。
“臣女不敢干政。”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只献策于民生财计。若诸公以为女子所思皆妄,敢问去年西北旱灾时,是谁提议设义仓平粜?正是户部王参议之妻,在家书中献策,救活十万饥民。”
众人一静。
她从袖中取出简册,翻开:“河西建仓,每石米可省脚价三十文;西南瘴林道虽险,比官道快七日。这些数据,来自实地勘测,非凭空臆断。”
她抬眼,直视皇帝:“若诸公不信,可派人核查。若查出一处虚报,我愿当庭认罪。”
殿内无人应声。
左相冷笑一声:“区区数字,何足道哉?女子再才,终究难担社稷重任。”
云浅歌没看他,反而转向楚逸尘:“世子昨夜说我图缺一路,可是‘瘴林道’?”
楚逸尘点头。
她当即走到殿中沙盘前,取过一支木笔,在西南方位划出一条新线。
“瘴林道全长一千六百里,途经三处险谷,但可直通南夷马源。”她语速平稳,“北狄战马贵且受制于人,若打通此路,边军自供战马,不必再仰其鼻息。”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此路已有商队试探通行,最快三日可达边境。若设官方驿点,一年内可成通途。”
皇帝终于开口:“此策可行。”
他看向左相:“你说她难担重任,可有更优之策?”
左相闭嘴。
皇帝又问户部尚书:“依此图推行,真能增三成赋入?”
户部尚书看了看沙盘,又看了看那张总图,低头道:“若执行得力,或不止三成。”
皇帝缓缓点头:“云氏女,所陈切实可行。自今日起,准列席商政诸议。”
一句话落,满殿哗然。
云浅歌退回原位,手中紧握那份总图。纸面已被汗水微微浸湿,但她没松手。
楚逸尘站在她侧后方,目光落在她背影上。她站得很直,像一杆不肯弯的旗。
朝会结束,群臣陆续退下。
云浅歌走至宫门外,风迎面吹来。她抬手扶了扶发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你早知道我会去。”她说。
“我知道你会赢。”楚逸尘声音低,“但我不知道你会用那条路。”
云浅歌转头看他:“你昨晚故意留那一句,是想逼我在朝堂上补全它?”
楚逸尘不答,只道:“皇帝已经动心。接下来,会有人想毁掉这张图。”
“那就让他们来。”她说,“图我可以重画,路我一定能修通。”
她抬步下阶,裙裾被风吹起一角。
刚走到宫门前石台,忽听得街市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几匹快马疾驰而过,扬起尘土,百姓纷纷避让。
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个布包,布角滑开,露出一抹雪白。
云浅歌瞳孔一缩。
那是雪莲。极寒之地所产,医者千金难求。
而此刻,它正被人抢夺着穿过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