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云浅歌在相府后院的偏门见到了那个蒙面人。
他站在槐树下,身形瘦削,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斗篷。见到她出现,对方没有说话,只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来。云浅歌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一幅手绘的地图,墨迹清晰,标注着城郊一处废弃驿站的位置。
“那里每到子时就有火光。”男人声音低哑,“守卫用的是前朝制式刀,动作统一,像是练过军阵。”
云浅歌合上纸包,抬眼看他。“你为何来找我?”
“我们查了半年,只摸到外围。”男人摇头,“你们官场上的人,总以为江湖人只会打打杀杀。可我们也想干净这世道。只是缺个能看懂线索的人。”
她没立刻回应。上一次和楚逸尘在茶楼分别后,她一直没等到他的解释。那幅画像的事像根刺扎在心里,但她不能停下。现在有人送来机会,她必须抓住。
“我要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她说。
“今晚你就可验证。”男人点头,“我们在南边林子里设了暗哨,若你不信,可亲自去看。”
当晚,云浅歌换了男装,带着阿芜悄悄出府。
马车停在城外三里处,两人步行穿过一片荒地。远处山影下,果然有一座破败驿站,屋顶塌了一角,墙皮剥落。她们躲在坡后,盯着入口方向。
快到子时,一道黑影从侧门走出,手持长刀巡视一圈。那人收刀回鞘的动作利落干脆,确实是军中训练过的手法。
阿芜贴在她耳边说:“小姐,他们换岗的时间很准,一刻钟一轮。”
云浅歌记下了路线和人数。回去的路上,她一句话没说,但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第二天傍晚,她在自己房中召见了那名江湖人带来的联络者——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脸上有道旧疤,自称姓柳。
“我们要动手。”云浅歌开门见山,“但不能硬闯。一旦惊动里面的人,证据会被毁。”
柳氏点头。“你说怎么干。”
“先引开注意。”云浅歌摊开地图,“让你们的人在南城闹市放火,烧一间空铺子就行。不必伤人,只要让巡防司调走一半兵力。”
柳氏皱眉。“官府追查下来怎么办?”
“我会安排太医署的人去‘救火’。”云浅歌拿出一块腰牌,“这是之前查毒药时留下的备用信物,能撑半个时辰。”
柳氏看着那块牌子,终于点头。“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后天夜里。”她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排水渠位置,“我会带两个人从这里进去。你们在外围接应,听到三声鸟叫就撤。”
计划定下后,云浅歌开始准备。
她把一份空白名录藏进夹层衣袖,又让阿芜准备好快马和替换衣物。临行前,她坐在灯下,反复检查每一处细节。这次行动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能让相府察觉她的行踪。
第三天夜里,雨开始下。
起初只是细雨,后来越下越大。云浅歌披着蓑衣站在林边,听着远处传来一声爆响——南城起火了。巡防司的锣声接连响起,脚步声杂乱奔向城区。
“走。”她低声说。
四人迅速靠近驿站。雨水冲刷着地面,掩盖了脚步声。她们顺着排水渠爬行,石缝湿滑,几次差点摔落。云浅歌咬牙撑住,终于从另一端钻出。
地窖入口就在前方,木板被钉死,但边缘有松动痕迹。她示意身后两人退后,自己用匕首撬开一条缝,轻轻掀开。
里面是条窄道,通向地下密室。烛光微弱,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她贴着墙根前行,绕过转角,看见一间大屋。桌上堆着几卷文书,角落有个铁箱,锁已打开。一名男子正在翻阅文件,背对着门。
云浅歌招手,让一人守住出口,自己悄然靠近。
她抽出一张纸快速扫过,上面写着几个地名和人名,其中“李氏娘家”四个字赫然在列。另一份名单则记录了多位官员的名字,旁边标注着日期和金额。
她的目光停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楚逸尘。
这个名字不在主名单里,而是写在边缘,被一道淡淡的墨线轻轻勾了一下,像是被人特意留意过。
她心跳一顿,但没多看,迅速将文件塞回原位。接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按在其中一页上,用炭粉轻拍拓印。做完这些,她又打开铁箱,在最底层摸到半枚残印——印纹残缺,但能看出与李氏家族徽记一致。
她将残印和拓纸收好,正要离开,忽听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有人触发了机关。
她立刻吹灭烛火,拉着同伴退回通道。刚爬出排水口,就听见地窖方向传来喊声。守卫发现了异常。
“快走!”她低喝。
一行人冒雨疾行,刚穿过树林,前方突然亮起火把。
禁军巡逻队。
云浅歌立即停下,让其他人隐入草丛。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迎上前去。
“这么大的雨还巡夜,辛苦了。”她语气平静。
带队的小队长举着火把照她脸。“你是谁?这地方不准通行。”
“我是太医署的随行医女。”她掏出腰牌递过去,“奉命来采一味草药,治贵人的旧疾。这病拖不得,得趁雨后采新芽。”
小队长看了看腰牌,又打量她一身男装。“你怎么穿成这样?”
“山路难走,女装不便。”她笑了笑,“大人若不信,可派人跟我去采药地点看看。药采好了还得赶回去煎。”
对方犹豫片刻,挥手放行。“速去速回,别乱跑。”
等巡逻队走远,她才回到藏身地。四人连夜返回城内,分头撤离。
回到房中,云浅歌关紧门窗,点亮油灯。
她把拓印的名单铺在桌上,指尖慢慢划过楚逸尘的名字。
那一道墨线很轻,却不像是随意画的。像是有人在提醒她什么,又像是警告。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你到底想让我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