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

赵阳松了口气，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太敏感了，居然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他拿起桌上的速写本，翻看着里面的画。画的大多是些可爱的小动物，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过膝袜，有戴着蝴蝶结的兔子，有穿黑丝的小猫，还有裹着条纹袜的小熊，每一笔都透着温柔的孩子气。赵阳越看越觉得，能画出这种画的人，心思一定像棉花糖一样软，怎么可能是他胡思乱想的那样。

“呼——”他长长舒了口气，拿起叉子叉了块对方剩下的草莓塞进嘴里。草莓甜甜的，带着奶油的香气，刚才的紧张感总算消散了些。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等下要不要约对方去看最近上映的动画电影，听说口碑不错。或者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傍晚的风应该很舒服，说不定还能看到对方的过膝袜被风吹起的样子……

正想得入神，洗手间的方向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好像是谁不小心撞到了拖把桶，“哗啦”一声，接着是保洁阿姨的抱怨：“小伙子，走路看着点啊！”

小伙子？

赵阳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正好看到“软糖小熊”从洗手间那边走过来。他的浅灰色开衫下摆沾了点水渍，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晕，正对着保洁阿姨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

他的声音比刚才稍微高了点，带着点慌乱，那股低沉的鼻音比刚才打喷嚏时更明显了些。

赵阳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伙子……保洁阿姨叫的是“小伙子”。

这三个字像三颗炸雷，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他眼睁睁地看着“软糖小熊”走过来，看着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他拿起纸巾擦着开衫上的水渍——那双手，刚才他觉得纤细柔软，此刻却好像突然显露出一点骨节的硬朗。

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保洁阿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认错了也很正常。

赵阳拼命给自己找借口，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端起奶茶杯，想喝口水冷静一下，却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怎么了？”对方注意到他的失态，关切地问，“你的脸色好差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赵阳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就是……有点热。”

他说着，下意识地扯了扯衬衫领口，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牢牢地钉在对方的脖子上。

刚才没细看，现在凑得近了，他才发现，那道喉结比他想象中更清晰。尤其是对方说话的时候，那一小块凸起会随着声带的震动轻轻滑动，幅度不大，却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反复播放。

女生的喉结……真的会这么明显吗？

赵阳想起自己的妹妹，想起公司的女同事，她们的脖子都是光滑圆润的，从来没见过这样清晰的轮廓。

“对了，”对方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拿起桌上的速写本翻了两页，“我上周画了张过膝袜合集，有十几款不同的，你要不要看看？”

“……好。”赵阳机械地应着，眼睛却根本没看速写本。他的大脑像台生锈的机器，咯吱咯吱地转着，所有的零件都在叫嚣着同一个答案，可他就是不敢按下确认键。

对方兴致勃勃地翻着速写本，嘴里念叨着：“你看这个酒红色的，配黑色短裙超有气质；还有这个条纹的，我觉得穿起来像草莓牛奶；哦对了，这个蕾丝花边的和你送我的那双很像，就是颜色深一点……”

他说得眉飞色舞，手指点在画纸上，指甲上的透明指甲油在灯光下闪着微光。赵阳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看着他嘴角沾着的那点奶油——这一切都那么可爱，那么符合他对“软糖小熊”的所有想象。

可那个“小伙子”的称呼，那个清晰的喉结，那道锁骨下的疤痕，像三根毒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必须确认。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赵阳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盯着对方翻速写本的手，那只手刚才碰过他的手背，软软的，暖暖的……可现在看来，那手腕的骨骼，好像比一般女生要粗一点？

“那个……”赵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呀？”对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赵阳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胸口。粉色的连衣裙很宽松，看不真切……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哑着嗓子问：

“你……你穿的这件连衣裙，是什么牌子的啊？我觉得……挺好看的，想给我妹妹也买一件。”

他觉得自己的演技烂透了，声音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笑着说：“这个是在网上随便买的，几十块钱，质量一般般啦，洗了两次有点起球了。你妹妹要是喜欢，我可以把链接发给你。”

“好……好的，谢谢。”赵阳点点头，心里的疑团不仅没解开，反而更重了。

他本来以为，如果对方是女生，听到要给“妹妹”买，可能会多问两句妹妹的年纪、身材之类的；可对方只是很自然地说要发链接，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或警惕。

更让他在意的是，对方说“洗了两次有点起球”时，抬手拽了拽裙摆，那个动作幅度不大，却让连衣裙的领口又往下滑了点——这一次，赵阳看得清清楚楚，对方的胸口是平的。

不是那种少女的纤细，而是……完全没有起伏。

像一块平坦的桌面。

赵阳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全部退去，手脚冰凉。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是真的。

那个在论坛里和他聊了一个月过膝袜的“软糖小熊”，那个穿粉色蕾丝过膝袜的“美女”，那个他紧张了一晚上、期待了一下午的约会对象……是个男生。

还是个穿裙子、留卷发、说话软软糯糯的……男娘。

这个认知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砸得晕头转向。他想起自己刚才的心动，想起自己盯着对方过膝袜时的失态，想起自己准备礼物时的小心翼翼……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这件事被论坛里的人知道，他们会怎么嘲笑他——“赵阳居然对着个男的犯花痴”“看了两年过膝袜，连男女都分不清”“哈哈哈他不会是个双吧”……

“你到底怎么了呀？”对方皱起眉头，伸手想碰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脸色好白。”

赵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避开对方的手，声音因为震惊和慌乱，变得异常尖锐：“别碰我！”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对方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眼睛里的光亮也一点点暗下去，像被泼了冷水的火苗。他愣了几秒，才慢慢收回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粉色的过膝袜。

“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和不解，“如果是我说错话了，你告诉我，我道歉。”

看着他这副样子，赵阳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被欺骗的愤怒，有幻想破灭的失落，还有一丝……愧疚。

对方好像并没有故意骗他。论坛资料里没写性别，聊天时也没说过自己是女生，一直是他自己先入为主，默认“软糖小熊”是个美女。甚至刚才，对方也没否认什么，是他自己不敢问，一直在瞎猜。

可是……可是他就是觉得很别扭。

那种感觉，就像你满心欢喜地拆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以为里面是块草莓蛋糕，结果打开一看，是块裹着糖衣的姜饼——不是不好吃，只是完全不是你想要的味道。

“我……”赵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指责对方欺骗？可对方没说过自己是女生。转身就走？好像又太没礼貌了。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对方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释然。

“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赵阳猛地抬头，撞进对方的眼睛里。

对方的嘴角牵起一个有点苦涩的笑容，他没有回避赵阳的目光，轻声说：“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奇怪，甚至……有点恶心。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我平时就是这样的，穿裙子，穿过膝袜，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抚摸着膝盖上的过膝袜，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我怕说自己是男生，你就不想理我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赵阳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卷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紧抿着的嘴唇。那只刚才被他躲开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过膝袜的蕾丝花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突然说不出指责的话了。

是啊，对方只是想以自己舒服的样子交朋友，有错吗？他自己呢？不也藏着“过膝袜控”这个秘密，怕被人当成变态吗？

“我……”赵阳的声音缓和了些，“我没有觉得你恶心。”

只是有点……接受不了。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对方好像听懂了。他抬起头，笑了笑，那个笑容有点勉强，却比刚才自然多了：“没关系，我懂的。很多人第一次见我，都是这个反应。”

他拿起桌上的帆布包，站起身：“今天还是很开心的，谢谢你的奶茶和蛋糕，还有……这份礼物。”他指了指那个装着过膝袜的盒子，“我很喜欢。”

“那我……先走了。”

赵阳看着他转身要走，心里突然有点慌。他不知道自己是想挽留，还是想解释，脱口而出：“等等！”

对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疑惑。

赵阳看着他粉色的连衣裙，粉色的过膝袜，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卷发，看着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突然发现，抛开“性别”这个标签，眼前的人，和他在网上认识的“软糖小熊”，其实一模一样。

一样喜欢过膝袜，一样喜欢草莓蛋糕，一样能和他聊《灌篮高手》聊到忘乎所以。

那他刚才在别扭什么呢？

是别扭对方欺骗了他的幻想，还是别扭自己居然对一个男生……心动过？

“那个……”赵阳挠了挠头，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动画电影……你看了吗？就是最近上映的那个。”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没……没看呢。”

“我这里……有两张票。”赵阳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那是他昨天就买好的，本来想等约会顺利就拿出来，“反正也是闲着，要不要……一起去看？”

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他怕对方觉得他奇怪，怕对方拒绝，甚至怕对方以为他有什么别的企图。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只有空调的风声和窗外的车鸣声。

然后，他看到对方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被重新点燃的火苗。那个软软糯糯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真的可以吗？”

“嗯。”赵阳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不过这一次，好像和刚才的感觉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