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御书房门口,看着萧承昱坐在案后。他脸色苍白,三年没见,竟老了许多。我刚迈过门槛,就听见他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抬头看他,声音有些哑:“臣妾想问问皇上,为何要废后?”
他猛地站起,手中朱笔掉在地上。墨汁溅到龙袍上,像朵绽开的花。
“你竟还来问我?”他声音发颤,眼里有怒意,“这些年,你可曾真心唤我一声承昱?”
我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若唤你承昱,你便信么?”
他冷笑一声:“你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那你呢?”我往前一步,“新婚夜,你坐在我床边一夜未睡,只为等她给你端醒酒汤。你说,那时你可曾看过我一眼?”
他身形晃了一下,像是被我这话刺痛了。他别过脸去,不再看我。
“你记得那年我病中喊你表字的事?”他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我连夜冒雪去江南取药,只为让你醒来时能好些。”
我心头一紧,但面上依旧平静:“可我醒来时,你已不在身边。我去问宫人,才知道你去了柳清荷的寝殿。”
他猛地转身,盯着我:“那是太后逼我立后的决定,我……”
“你不必解释。”我打断他,“你与柳清荷的情意,我从不干涉。我只是不明白,既已选了她,为何还要娶我?”
他喉结滚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年你母后早逝,是柳清荷照顾你长大。”我继续说下去,声音平稳,“你心里一直有她,我从未怨过。可你既然娶了我,为何又要让我做这有名无实的皇后?”
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不是我不想看你,是你……你总是冷着一张脸,从不与我说话。”
“我若是热络些,你便能忘了她?”我反问。
他不语。
“你可知,我进东宫那日,父亲对我说:‘你当配凤凰。’”我苦笑,“谁料,我竟栖在这冰窖里十年。”
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仍固执地别过脸去。
“你若真想问我为何不愿爱你……”我走近几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你告诉我,那一夜,你为何不掀我的盖头?”
他终于转过身来,眼中竟有泪光:“那夜……我醉了,怕失态于你。”
“可你清醒地等着她来。”我直视他的眼睛,“我掀开盖头时,看见的是她为你端来的醒酒汤。”
他愣住了,嘴唇微微颤抖。
“你在等她。”我继续说,“而我,在喜烛下独坐了一夜。”
他踉跄后退两步,靠在案边,脸色惨白。
“你若真的在乎我……”我声音有些哽咽,“为何要让我做这笑话般的皇后?”
他忽然扑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不是不在乎你!我是……我是在等你开口,等你愿意接受我。”
我挣开他的手:“可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回头看我一眼。”
他怔在原地,像是被我这话击垮了。
“你说我父兄联名谏言,让你难堪。”我忽然笑了,“可你可曾想过,他们为何会如此?是我让他们劝你立柳清荷为后。”
他猛地抬头看我:“你说什么?”
“你以为他们是因为权势才反对你娶我?”我淡淡道,“不,是因为我告诉他们,你心里只有柳清荷。”
他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似乎不敢相信我会这样说。
“我本就不该是皇后。”我继续说下去,“你若执意立我为后,他们也不会真正支持你。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
他眼中有愤怒升起:“你怎敢替我做主?”
“因为你从来就没把我当回事。”我看着他,“你若真在意我,便不会让柳清荷入宫。”
他忽然沉默了。
“你若真在意我……”我声音轻了些,“便不会让她成为你心里最重要的人。”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向屏风。瓷片四溅,一块碎片划破了我的袖口。
我低头看着那道裂口,想起柳清荷昨日的话:“太子为了你,和太后吵了一夜。”
“你可知道,柳清荷为何今日没来?”我缓缓开口。
他一怔:“你什么意思?”
“她昨夜被罚抄经,手都冻僵了。”我看着他,“是太后罚的。”
他脸色变了:“为何?”
“因为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我顿了顿,“她说,你不该废我。”
他猛然抬头看我,眼中震惊更甚。
“她说,你爱的是我。”我看着他,“而不是她。”
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仿佛被我说中了心事。
“你若真的爱她……”我靠近他一步,“为何要废我?”
他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像是支撑不住。
“你若真的爱她……”我重复了一遍,“为何要让我走?”
他忽然伸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又缩回。
“你可知道,她昨日偷偷托人送给我一个包袱?”我继续说下去,“里面有干净的衣裳,还有你及笄时戴过的玉佩。”
他脸上露出震惊与不可置信。
“她说……”我低声说,“说你用得着。”
他终于撑不住,滑坐在地。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他喃喃道。
“因为我恨你。”我看着他,“也因为我曾经爱过你。”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若早知如此,我宁愿从未娶你。”
“可我已经嫁给了你。”我看着他,“这一生,我们终究是错过的。”
他忽然伸手,像是要拉住我,却又停在半空。
“这一生……”我轻声道,“我们彼此放过吧。”
我转身往外走,阿锦在外面等着我。
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窗外飘起了雪。雪花细密如尘,落在肩头,凉得刺骨。
我回头看了一眼飞檐翘角,恍惚间又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捧着诗书走过朱红宫墙。
那时我以为,此生会母仪天下。
如今只剩一声叹息,随风散在雪中。
不远处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宣相国入宫议事——”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与我无关了。
\[未完待续\]我转身往外走,阿锦在外面等着我。
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窗外飘起了雪。雪花细密如尘,落在肩头,凉得刺骨。
我回头看了一眼飞檐翘角,恍惚间又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捧着诗书走过朱红宫墙。
那时我以为,此生会母仪天下。
如今只剩一声叹息,随风散在雪中。
不远处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宣相国入宫议事——”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与我无关了。
冷风卷起几片枯叶,我踩着积雪往宫门走,脚步声格外清晰。阿锦在我身后半步远,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斗篷。
我忽然停下脚步。
“娘娘?”阿锦疑惑地抬头。
我望着前方的宫墙,那上面落着薄雪,像一层轻纱。记忆里,他曾在这里接过我手中的诗卷,说要陪我一起读遍天下好书。可后来呢?他去了柳清荷的小院,而我独自在书房等到天明。
“阿锦,”我轻声说,“回去吧。”
她点点头,替我披上斗篷。
我们刚走到宫门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内侍跑得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慌:“娘娘恕罪,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我皱了皱眉:“太后找我做什么?”
内侍低着头,不敢看我:“奴才不知,只听太后娘娘说……有要事相商。”
阿锦在我耳边低声说:“娘娘,眼下这局势,还是小心些好。”
我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我知道。”
太后素来不喜欢我,这点我一直都知道。可她从不轻易动我,因为她知道萧承昱护着我。可如今……
我不再是皇后了。
“走吧。”我抬脚往前走。
阿锦紧跟在后,眼里满是担忧。
太后宫中,暖炉烧得很旺,可我却觉得比外面还冷几分。她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盏,似乎早已等我多时。
“臣妾见过太后。”我行礼。
她没让我起身,只是淡淡地说:“你倒是有闲心,在御书房和皇上说了那么久的话。”
我抬起头,看着她:“臣妾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
“问清楚了?”她放下茶盏,目光锐利。
我点点头:“问清楚了。”
她冷笑一声:“那你可曾想过,废后的旨意是我下的?”
我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
她盯着我:“你倒是冷静。”
“太后娘娘既然已经废了我,还有什么话要说?”我直视她的眼睛。
她忽然笑了:“苏挽啊苏挽,你果然还是这样倔强。难怪承昱对你念念不忘。”
我怔了怔。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缓缓站起身,“这些年,他心里一直都有你。”
我垂下眼帘:“可他选择了柳清荷。”
“因为他以为,你从未爱过他。”太后语气冷了几分,“可你呢?你以为他真的爱她?”
我抬起头。
她走近几步,声音压得很低:“承昱娶你之前,我问他,‘你可真心想立她为后?’他说,‘我想让她母仪天下。’我又问,‘那你心里的人呢?’他说,‘她不是我的妻。’”
我呼吸一滞。
“你以为他不爱你是吗?”太后继续说,“可你知道吗?去年冬天,你病中喊他表字,他连夜冒雪去江南取药。回来时高烧不退,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
我闭上眼,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画面,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爱你,”太后叹息,“只是你从不肯看他一眼。”
我睁开眼,声音有些哑:“那他为何要废我?”
太后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因为他以为,你从未爱过他。”
我愣住了。
“你说你恨他,”太后看着我,“可你可知,他也恨你?恨你明明在他心里,却从不肯让他知道。”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岁月留下的淡青血管。
“如今,一切都晚了。”太后叹息,“他已经立了柳清荷为后。”
我忽然笑了:“不,太后娘娘,您错了。”
她一怔。
“他从未真正爱过柳清荷。”我说,“他爱的是那个可以陪他长大的妹妹,是那个曾经照顾他的女子。可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个能陪他一生的妻子。”
太后看着我,眼中第一次露出惊讶。
“他知道柳清荷的心意,可他始终没有立她为后。”我继续说,“直到现在,他都不愿意给她名分。”
太后沉默了。
我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走出太后宫门时,雪下得更大了。我仰头看着天空,雪花落在脸上,凉得刺骨。
原来,我们都错了。
都以为对方不爱自己,却忘了,真正的爱,从来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宫外走。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