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冰冷的胶带封住嘴时，林清妍闻到了一股铁锈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挤进来，勾勒出周围堆放的杂物轮廓——像是个废弃的仓库。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着，勒得皮肤生疼，挣扎时能听见绳子摩擦的“沙沙”声。
“别白费力气了。”老李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带着点得意的沙哑，“林董说了，只要你乖乖在协议上签字，就放你出去。不然……”
他没说完，但那拖长的尾音里，藏着不加掩饰的威胁。
林清妍的心跳得像擂鼓，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她早该想到的，林振海不会只满足于监视，他这种人，对付不听话的棋子，从来都是用最直接的手段。
周志国呢？那个自称“朋友”的电话，是不是也是他们设的局？周叔叔会不会也……
不敢想下去。恐惧像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来，让她浑身发颤。
黑暗里，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她能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的汽车驶过的声音，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的霉味，甚至能数清自己急促的呼吸——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第不知道多少次时，仓库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刺眼的光线涌进来，让林清妍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林振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拿着那份她看了无数次的股权转让协议，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敲在她的神经上。
“清妍，别怪叔叔心狠。”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扯掉了她嘴上的胶带。
口腔里瞬间灌满了冰冷的空气，林清妍咳了几声，嗓子干得发疼：“周叔叔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周志国？”林振海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残忍，“他不识抬举，拿着点破账就想威胁我，现在啊……估计正在警局喝茶呢。”
林清妍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是圈套。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看着林振海手里的协议，眼神里的恐惧慢慢被倔强取代，“股份给你，公司给你，你放我走。”
“早这么听话多好。”林振海把协议和一支笔塞到她手里，又解开了她一只手的绳子，“签吧，签了字，我立刻送你回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笔尖悬在签名处，黑色的墨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林清妍的手指在发抖——只要落下这一笔，她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她这几个月的挣扎，就都成了笑话。
可不签呢？她能感觉到老李就在身后，那根冰冷的棒球棍，随时可能落在她身上。
“怎么？还在犹豫？”林振海的耐心快耗尽了，语气变得凶狠，“我告诉你，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你那个陆氏的小情人，现在估计还在开他的董事会，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敢跟我撕破脸！”
陆则衍……
这个名字像根火柴，在她心里“蹭”地燃起一点微弱的光。
他说过，别签协议，等他的消息。他说过，林振海没那么简单。他会不会……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脆响和男人的惊呼声。林振海猛地站起来，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老李也慌了，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却被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的几道黑影按住了。
“砰！”的一声，仓库顶上的旧灯被震得晃了晃，光线忽明忽暗。
林清妍眯着眼，看清了冲在最前面的人——黑色的连帽卫衣，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是陆则衍。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保镖，三两下就把老李和另外两个看守按在了地上。
“陆则衍？！”林振海又惊又怒，“你敢带人闯进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陆则衍没理他，径直走到林清妍面前。看到她被捆着的手腕和脸上的泪痕时，他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厉色，弯腰用美工刀割断了她身上的绳子。
“没事吧？”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手腕重获自由的瞬间，林清妍才感觉到皮肤被勒出的火辣辣的疼。她摇摇头，看着陆则衍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刚才强撑的镇定，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你怎么才来……”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哭腔，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陆则衍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林振海，语气冷得像冰：“林董真是好大的手笔，对付一个小姑娘，用得着绑架？”
“你少血口喷人！”林振海色厉内荏地吼道，“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家事？”陆则衍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嘲讽，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立刻传出林振海的声音，正是刚才他威胁林清妍的那段——“签了字，我立刻送你回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振海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指着陆则衍说不出话来：“你……你什么时候……”
“从你把她绑到这里开始，”陆则衍收起录音笔，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绑架勒索，加上周志国手里的证据，林董觉得，这些够你在牢里待几年？”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振海。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协议散落一地。
陆则衍的保镖拿出手铐，把林振海和老李他们铐了起来。押走的时候，林振海突然疯了一样挣扎：“陆则衍！你别得意！你父亲的死……”
“闭嘴！”陆则衍厉声打断他，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林清妍的心猛地一跳。林振海知道什么？
仓库里终于安静下来。陆则衍的保镖清理现场，他则走到林清妍身边，递给她一瓶水。“先喝点水。”
林清妍接过水瓶，手指碰到他的指尖，才发现他的手也在微微发颤。“周叔叔……”她想起刚才林振海的话，担心地问。
“没事，”陆则衍的语气缓和了些，“我让苏姐查了，林振海只是让人举报他‘涉嫌挪用公款’，没真把他怎么样，我已经让人去保释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痕，眉头皱得更紧了：“疼吗？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林清妍摇摇头，捡起地上散落的协议，一页页撕得粉碎。纸屑飘落在地上，像破碎的雪。“结束了，对吗？”
“还没有。”陆则衍看着她，“林振海倒了，他在董事会的那些党羽还在，林氏的烂摊子，得你自己收拾。”
林清妍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仓库里的光线依旧昏暗，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认真。“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还有点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从今天起，林氏是我的了。”
陆则衍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忽然笑了。那笑容像穿透乌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仓库里的阴霾。“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林董。”
***三天后，林氏集团召开紧急董事会。
林清妍站在会议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穿的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藏蓝色西装，头发利落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拿着两份文件——一份是林振海绑架勒索的录音笔和警方立案证明，另一份是周志国提供的、经过会计师事务所核实的假账证据。
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十几个董事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神里有惊讶，有怀疑，还有几个明显带着敌意——那是林振海的老部下。
“清妍？你来干什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开口，是林氏的元老张董事，以前总跟在林振海身后。
“召开董事会，”林清妍走到主位坐下，那是她父亲以前的位置，“宣布两件事。”
她把警方的立案证明复印件推到桌上：“林振海因涉嫌绑架、职务侵占，已被警方逮捕，即日起，免去其一切职务。”
会议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什么？林董被抓了？”
“这怎么可能？”
张董事拍着桌子站起来：“一派胡言！清妍，你是不是被人蛊惑了？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蛊惑？”林清妍冷笑一声，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林振海威胁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巴掌，狠狠扇在那些质疑者的脸上。会议室里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录音里林振海气急败坏的嘶吼。
“还有这个，”林清妍又拿出假账证据，“这是林振海近三年挪用公款、伪造合同的证据，已经提交给证监会。各位要是不想被牵连，最好想清楚，接下来该站在哪一边。”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张董事身上：“张叔，我爸以前总说，您是他最信任的兄弟。现在，您还要帮一个罪犯说话吗？”
张董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最终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其他董事见状，也纷纷变了脸色。谁都不傻，林振海倒了，再跟着他，只会引火烧身。
“我支持林小姐！”终于有人开口，是采购部的王经理，以前总被林振海打压，“林董（林清妍父亲）在时待我们不薄，现在该我们帮大小姐守住公司了！”
“我也支持！”
“同意免去林振海职务！”
……
附和声此起彼伏。林清妍看着眼前的一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赢了，靠着自己的勇气，和陆则衍的帮助。
会议结束后，林清妍独自一人留在会议室，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心底那点疑惑——林振海被抓前说的那句“你父亲的死……”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陆正明死亡的真相？
手机响了，是陆则衍。
“听说你旗开得胜？”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晚上有空吗？苏姐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林清妍的心提了起来。
“林天宇公司的流水，还有……我爸书房的照片。”陆则衍的语气沉了些，“我找到那个红木笔筒了。”
***晚上七点，老地方咖啡馆。
陆则衍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银行流水记录。看到林清妍进来，他把电脑转向她：“你看这里。”
他指着其中一笔转账记录——三年前，林天宇的公司给一个海外账户转了五百万，收款人的名字很陌生，但转账附言里有一串奇怪的数字：“LD-20190715”。
“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林清妍皱起眉。
“我让苏姐查了，”陆则衍调出另一张照片，是个红木笔筒的底座，上面刻着同样的数字，“这是我爸书房里那个笔筒的编号，他收藏的每一件古董，都刻了类似的标记。”
林清妍的心跳漏了一拍：“你的意思是……这笔钱，和你父亲有关？”
“不止，”陆则衍又调出一张照片，是笔筒里藏着的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城东地块，样品异常，勿签。”
日期正是陆正明去世的前一天。
“样品异常？”林清妍愣住了，“什么样品？”
“城东地块的土壤样品，”陆则衍的眼神变得锐利，“我爸去世后，陆景明立刻签了那块地的开发协议，后来因为‘地质问题’搁置了，公司亏损了近十亿。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地质问题，而是土壤里有问题，可能……有毒。”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我爸发现了，想阻止项目，所以才被……”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两人都明白了。
陆正明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而林振海，很可能就是帮凶之一，所以他才知道内幕。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咖啡机运作的“滋滋”声。林清妍看着屏幕上的转账记录和那张纸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原来，三年前那场会面，她父亲和陆正明聊的，就是这个。他们发现了城东地块的秘密，想阻止项目，却被陆景明和林振海联手灭口。
“陆景明……”林清妍的声音有点发颤，“他现在还在陆氏，我们该怎么办？”
陆则衍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是我二叔，没有确凿的证据，动不了他。”
“那我们找到的这些，还不够吗？”
“不够，”陆则衍摇摇头，“转账记录可以说是商业往来，纸条可以说是我爸的猜测。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他和我爸的死有关。”
他的目光落在林清妍脸上，带着点郑重：“接下来，可能会更危险。陆景明比林振海狡猾得多，我们得更小心。”
林清妍看着他眼底的认真，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林清妍看着对面低头研究流水记录的陆则衍，忽然觉得，这个总是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男人，肩膀其实很宽，足以撑起一片天。
而她，愿意和他一起，把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真相，一点点挖出来。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对手强大到难以想象。
因为她知道，这是她父亲和陆正明用生命守护的正义，也是她和陆则衍，必须走下去的路。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带着深秋的凉意。但林清妍的心里，却燃起了一簇越来越旺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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