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巷口的石板路还洇着夜露,林清妍推开茶馆的木门时,脚底打滑,差点踉跄着摔出去。陆则衍眼疾手快地从柜台后绕出来,一把捞住她的腰,掌心贴在她后腰的布料上,带着刚烧完热水的温度。
“慢点。”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地上潮,我刚拖过的。”
林清妍稳住身形,指尖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胳膊,布料下的肌肉结实又温热。她抬头时,正撞见他垂眸看她的样子,睫毛上像沾了晨雾,软乎乎的。
“李伯呢?”她挣开他的手,往院子里探头,“昨天说好了今早来帮着整理野枣的。”
“刚走没多久,”陆则衍转身往灶台走,“说孙子学校有活动,先去送孩子了,让咱们先把青核桃埋了。”
院子角落堆着昨天从后山运回来的青核桃,绿皮鼓鼓囊囊的,沾着泥土和草屑。林清妍蹲下去翻看,指尖戳了戳其中一个,硬邦邦的,像块小石头。
“埋哪儿啊?”她回头问,阳光刚好落在她脸上,把绒毛照得根根分明。
陆则衍拎着把小铲子从工具房出来,指了指院角那棵老槐树下:“就这儿吧,土松,去年埋的萝卜种子,长得可旺了。”
他铲土的时候,林清妍就蹲在旁边捡核桃,偶尔有滚落的,她就追着去捡,裙摆扫过草丛,带起一串露珠。陆则衍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铲子慢了半拍,嘴角悄悄扬了起来。
“哎,你看这个!”林清妍忽然举着个特别大的青核桃跑过来,“这个肯定能长出双仁!”
陆则衍接过来看了看,果皮上还沾着片小叶子:“说不定,埋的时候给它单独整个小坑。”
两人你一铲我一捧,没一会儿就挖好了坑,把青核桃一个个码进去。埋到一半,林清妍忽然“哎哟”一声,指着自己的鞋跟:“陷进泥里了!”
她穿了双浅口布鞋,鞋跟细,刚踩在松软的土里就卡了进去。陆则衍放下铲子走过去,半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轻轻一拔,鞋跟带着块泥疙瘩出来了。
“早让你换双鞋,偏不听。”他捏了捏她的脚踝,语气带着点嗔怪,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脚。
“这双好看嘛。”林清妍小声嘟囔,看着他用草叶把鞋跟的泥擦掉,动作认真得像在处理什么宝贝。
埋完核桃,陆则衍去烧水洗漱,林清妍则蹲在灶台前生火。火折子划了好几下才点燃,火星子溅起来,吓得她往后缩了缩手。陆则衍端着水盆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
“笨手笨脚的。”他走过来,接过火折子三两下就把柴禾引燃了,“去把昨天摘的野枣洗了,我来弄早饭。”
野枣装在竹筐里,红得发亮。林清妍拎着筐子往井边去,压水的时候,井水“哗哗”涌出来,溅了她一裤脚的水珠。她低头擦拭时,听见陆则衍在厨房喊“粥好了”,便提着洗好的野枣快步往回跑,枣子在筐里“咚咚”撞着竹壁,像在跟着她的脚步跳。
早饭是小米粥配咸菜,还有几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林清妍咬了口馒头,又扔了颗野枣进嘴里,甜酸的汁水在舌尖炸开,眼睛弯成了月牙。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昨天那个美术生小姑娘,画是不是该挂起来了?”
陆则衍咽下嘴里的粥:“等会儿弄,先把院里的杂草除了,不然碍着核桃生长。”
两人拿着小锄头来到院子里,阳光已经爬高了些,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林清妍没干过这活,一锄头下去没铲到草,反而带起块小石子,正好砸在陆则衍脚边。
“小心点!”他赶紧护住她的手,“锄头尖利着呢,别伤着自己。”
“知道啦。”林清妍抽回手,不服气地又试了一下,这次总算铲起一丛草,得意地冲他扬了扬下巴。
陆则衍看着她额角渗出来的细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擦擦,别流进眼睛里。”
林清妍接过来擦了擦,闻到手帕上淡淡的薄荷味——是他昨天修剪薄荷时蹭上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给你的。”
布包里是她昨晚熬夜编的草戒指,用后山的软草缠了好几圈,还串了颗小红野枣当装饰。陆则衍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直接套在了无名指上,大小居然刚刚好。
“挺好看。”他举着手转了转,阳光照在野枣上,红得透亮,“就戴着了,不摘了。”
林清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头锄草,却不小心把刚冒芽的薄荷苗铲掉了一小株,懊恼地“啊”了一声。
“没事,”陆则衍走过来,把那株受伤的薄荷扶正,“薄荷生命力强,浇点水还能活。”他顿了顿,忽然凑近她耳边,“就像我们俩似的,经得住折腾。”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清妍的耳朵瞬间红透,手里的锄头“哐当”掉在了地上。
陆则衍弯腰帮她捡锄头,趁机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她的手刚沾过露水,凉凉的,他便用掌心裹住,慢慢焐着。
“中午想吃什么?”他问,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我去买排骨,炖个汤?”
林清妍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再……再炒个青菜吧,院子里的小油菜能摘了。”
“好。”陆则衍应着,却没松开她的手,就那么牵着她在院子里慢慢走,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落在两人身上,晃成一片跳动的光斑。
不一会儿,李伯拎着个布包来了,看到两人交握的手,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哎哟,这大清早的,伯没打扰你们吧?”
林清妍赶紧抽回手,脸像被晒过的西红柿,红得快要渗出水来。陆则衍却大大方方地笑:“没事,伯快进来坐,刚熬的小米粥还热着。”
李伯摆摆手:“不了不了,给你们带了点东西。”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山楂片,“孙子不爱吃,我想着你们泡水泡茶都行,酸甜口的解腻。”
陆则衍接过来道谢,林清妍则跑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李伯喝着水,看着院子里新翻的土地,又看了看陆则衍手上的草戒指,忽然叹了口气:“真好啊,想起我跟你婶子年轻时候,也总在院里忙活,一晃几十年了。”
陆则衍没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林清妍的肩膀,眼神温柔得像化不开的水。
李伯坐了会儿就走了,临走前塞给陆则衍一个红本本似的东西,低声说了句“早准备好的,你们用得上”。陆则衍愣了一下,翻开看了看,眼里瞬间亮了起来,转头看向林清妍时,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什么呀?”林清妍凑过去看,只见封面上写着“申请登记表”,下面是民政局的抬头,她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转身就往厨房跑,嘴里念叨着“我去看看汤熬得怎么样了”。
陆则衍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登记表,又看了看手上的草戒指,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比正午的阳光还让人舒服。他拿起锄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开始认真地给那株受伤的薄荷浇水,每一滴水珠落在叶片上,都折射出细碎的光。
厨房里,林清妍靠在门框上,手捂着发烫的脸颊,听见院子里传来陆则衍跑调的哼唱声,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窗外的阳光正好,野枣的甜香混着薄荷的清冽飘进来,一切都像被泡在蜜里似的,稠稠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