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天快亮时，陆则衍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

窗外的光透过薄纱窗帘渗进来，在被子上投下淡淡的纹路。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

他偏过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个白瓷碗，里面盛着小米粥，粥上漂着几粒枸杞，旁边还有碟酱菜，用保鲜膜仔细盖着。

碗下压着张纸条，字迹娟秀。

「醒了趁热吃，粥熬得软，好消化。」

是林清妍的字。

陆则衍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纸页边缘有点卷，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他想起昨夜昏沉中，似乎有只微凉的手试过他的额头，指尖带着点药膏的清凉。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清妍端着个保温杯走进来。看见他醒着，眼睛亮了亮，快步走到床边。

「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肋骨也骨裂了，得好好养着。」她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先喝点水？」

陆则衍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头发也随意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显然是没休息好。

「看我干嘛？」林清妍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伸手把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蹭过耳垂，泛起浅浅的红，「粥是早上刚熬的，凉了我再去热。」

「你守了一夜？」陆则衍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林清妍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搅着蜂蜜水：「我……我早上路过，顺便买的。」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喷嚏打断。她慌忙转过头，用袖子掩住嘴，肩膀微微发颤。

陆则衍皱了皱眉：「感冒了？」

「没有。」她转过身时，鼻尖红红的，却强装镇定，「可能是早上风大。」说着把蜂蜜水递给他，「快喝吧，润润喉。」

陆则衍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他没喝，只是看着她：「昨晚……是不是你报的警？」

林清妍的动作顿了顿，半晌才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我看你去了很久没回来，有点担心，就……就跟过去了。看见他们人多，不敢靠近，就悄悄打了电话。」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陆则衍忽然笑了，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他抬手，想碰她的头发，手到半空又停住，转而拿起那碗小米粥：「粥凉了吗？」

「我去热！」林清妍立刻接过碗，快步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藏着点他看不懂的光。

陆则衍喝着蜂蜜水，甜味慢慢在舌尖散开。他想起小时候，每次他被赵天磊欺负哭了，林清妍总会偷偷塞给他颗糖，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忘了疼」。

那时她的手小小的，掌心总带着点糖果的甜香。

就像现在这样。

护士进来换药时，看见林清妍正坐在床边，帮陆则衍调整枕头高度。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绒毛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摆弄什么易碎的珍宝。

「林小姐真是细心，陆先生昨晚迷糊着喊渴，你喂水时手都没抖过。」护士笑着打趣，「现在这样的姑娘可不多见了。」

林清妍的脸瞬间红透，连连摆手：「我们是同学，应该的。」

陆则衍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他忽然想起周老头说的话，昨夜警察赶到时，看见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正用石块砸赵天磊的车，边砸边喊「放开他」，声音都劈了。

原来她也有这么凶的一面。

林清妍喂他喝粥时，勺子递到嘴边，他却偏过头：「你也没吃吧？」

「我不饿。」

「一起吃。」陆则衍拿起旁边的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然我也不吃。」

林清妍愣了愣，看着他手里的勺子，又看看他的眼睛。他的眼尾有点红，大概是伤处疼的，可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吃了。粥熬得很糯，带着淡淡的米香，混着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心口都暖烘烘的。

窗外的太阳渐渐升高，把病房照得亮堂堂的。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淡了些，只剩下小米粥的清香和蜂蜜的甜。

陆则衍看着林清妍小口喝粥的样子，忽然觉得，肋骨好像没那么疼了。

他想，等伤好了，得教她学防身术。下次再遇到赵天磊那样的，不用砸车，也能护好自己。

还有，得把那本账册找回来。不仅为了爹，也为了……能有底气站在她身边，不用再让她担心受怕。

粥碗见了底，林清妍收拾碗筷时，陆则衍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隔着薄薄的衣袖，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像小鹿在撞。

「清妍，」他低声说，「谢谢你。」

林清妍的耳朵瞬间红了，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吟：「谢什么……」

「谢你没走。」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一道金线，把时间都拉得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