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萧煜的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抵在林薇月的喉间,也悬在整个林家的头顶。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指核心——逼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选择。
躲在角落偷听的林天翰已经面如死灰,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萧煜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锁定了她,不容她有丝毫闪躲。她能看到他眼底深处的审视与冰冷,那不是男子对女子的询问,而是上位者对棋子的裁决。
选择皇后?那便是当场坐实了“后党”之名,以靖王如今如日中天的权势和方才在殿上获得的殊荣,他根本无需动手,只需一个不悦的眼神,就足以让林家万劫不复。
选择靖王?可赵赫前脚刚走,靖王后脚便至,在外人看来,这无疑是林家见风使舵,甚至可能是她林薇月凭借旧识(如果存在的话)试图攀附。更何况,如此轻易地“投诚”,在靖王这等人物眼中,岂非更显轻贱、毫无价值?
这是一个陷阱。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但林薇月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她望着萧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电光石火间,父亲多日的愁苦、赵赫虚伪的嘴脸、闺中密友的疏离……种种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不能直接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那双明亮的眸子迎上萧煜的视线,里面原有的畏惧和愤怒竟奇异地沉淀下去,化作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她没有回答“选哪边”,而是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声音清晰,不再颤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王爷恕罪。”
她抬起眼,目光坦然:“王爷的问题,臣女无法回答。”
萧煜眉梢微不可查地一动,静待她的下文。
“因为,”林薇月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面上谨慎行走,“自始至终,林家,以及臣女,都未曾真正踏上过皇后娘娘的船。国舅爷今日前来,是‘恩赏’,是‘安抚’,亦是‘标记’。王爷明鉴,林家微末,犹如狂风中的蓬草,何曾有过选择的权利?”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点明了林家被动卷入的处境,同时也隐晦地告诉靖王,皇后的“拉拢”并非出于真心,而是一种策略性的捆绑。
“至于王爷这边……”她话锋微转,目光落在了萧煜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决绝,“王爷当日将猞猁强塞于臣女,可曾给过林家选择?今日王爷凯旋,莅临寒舍,开口索要,又可曾给了臣女选择的余地?”
她这是在反问!
“王爷问臣女选哪边,”林薇月的声音更轻,却字字敲在人心上,“臣女斗胆一问,王爷今日亲至,是希望听到一个迫于您威势的、违心的答案,还是……”
她顿了一下,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说出了最关键的话:
“还是愿意给林家一片立足之地,让我等不必在漩涡中沉沦,能有尊严地,为您所说的‘这边’,略尽绵薄之力?”
她没有直接说“我选你”,而是将问题抛回给了萧煜。她在赌,赌靖王这等人物,要的不是摇尾乞怜的依附,而是有价值的、清醒的盟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她在赌他需要的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顺势接下林家、同时不至于落人口实的台阶。
她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将自己的无助和家族的困境作为筹码,巧妙地避开了那个致命的二选一,反而向靖王寻求一个真正的“选择机会”和“立足之地”。
庭院里静得能听到落叶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林薇月这番大胆而机敏的回应惊呆了。林天翰看着女儿,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萧煜深邃的目光久久地落在林薇月脸上,那锐利的审视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判断她这番话里,有几分是真切的无奈,几分是精明的算计。
许久,久到林薇月几乎要支撑不住那强装出的镇定时,萧煜的嘴角,那丝冷冽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只是重新将目光转向那只一直安静待在角落、仿佛事不关己的猞猁身上,淡淡道:
“看来,它在你这里,过得还不错。”
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却让林薇月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几乎软倒。她知道,她赌对了第一步。靖王没有因她的顶撞和反问而震怒,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