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中,鎏金熏炉里吐出袅袅青烟,暗香浮动。
一名不起眼的內侍垂首禀报,将探得的靖王昨日突访林府的消息细细道来。虽未能探知具体言谈,但确定靖王离去时面色冷峻,而林府上下之后更是愁云惨淡,林薇月甚至闭门不出。更重要的是,种种迹象表明,林家并未就此倒向靖王。
“哦?”皇后斜倚在凤榻上,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扶手,完美的唇角勾勒出一抹真切的笑意,“本宫这位皇叔,还是这般眼里揉不得沙子。兴师问罪去了?倒是省了本宫一番功夫。”
她心情大悦。靖王的反应,正在她算计之中。他越是逼迫林家,林家就越只能紧紧依靠她这棵“大树”。那步闲棋,如今看来,效果出奇的好。
翌日,朝堂之上。
气氛微妙。靖王萧煜身着亲王蟒袍,立于百官之首,神色淡漠。
议完几桩军政要务后,他忽然出列,声音冷硬如铁:“陛下,臣有本奏。”
“皇叔请讲。”
“吏部郎中林天翰,才具平庸,品性有亏,近日更闻其周旋于各方,首鼠两端,不堪重任。恳请陛下罢黜其职,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尤其是那些知道昨日靖王去过林府的人,心中更是明镜似的——这是靖王在对林家动手了!是要彻底清算“后党”边缘人物,杀鸡儆猴!
林天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冰凉,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末日已至。
就在此时,珠帘后传来皇后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声音:“陛下,靖王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垂帘之后。
皇后缓缓道:“林郎中为官勤勉,谨慎本分,此乃有目共睹。至于所谓‘周旋’、‘首鼠’,不过是些无稽流言,岂可因此轻罢朝臣?岂非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她言语恳切,摆出一副爱惜人才、主持公道的姿态。
皇帝沉吟不语,面露难色。如今朝局,皇后与靖王“二圣同治”,许多事需他二人平衡。
皇后趁势又道:“况且,林郎中于钱粮调度素有经验,如今户部度支司正值用人之际,臣妾以为,调林天翰入户部度支司,任郎中,正可人尽其才。既全了靖王‘避嫌’之意,又不至埋没官员,岂不两全?”
朝堂之上,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吏部郎中是清贵,但户部度支司郎中,那是真正的实权要职,掌管天下钱粮出入、审计核算,油水丰厚,权势熏天!这哪里是贬黜,分明是明降暗升,一步踏入了核心权力圈!
靖王眉头微蹙,似要反驳。
皇后却不给他机会,柔声对皇帝道:“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看了看面色冷峻的皇叔,又看了看垂帘后的皇后,最终点了点头:“皇后所言,甚为妥当。便依此议。”
“臣……谢陛下、皇后娘娘恩典!”林天翰恍如在梦中,磕头谢恩,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他只觉得皇后娘娘果然是林家救星,竟能在靖王的打压下,反手将他送入如此要职,心中感激涕零,那“后党”的烙印,至此算是心甘情愿地戴上了。
唯有站在角落,因父亲之事得以短暂列席朝会的林薇月,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看得分明!
靖王那看似咄咄逼人的“罢黜”,根本就是一个诱饵!一个逼皇后不得不跳出来力保,并且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职位来安抚和捆绑林家的诱饵!
他太了解皇后的心思了。皇后既要展示她的权威能与靖王抗衡,又要施恩于林家让其死心塌地,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一个实权职位。而户部度支司……林薇月心中一凛,那是掌管钱粮命脉的地方,也是将来若能查证,最容易抓住某些势力把柄的地方!
靖王不是在打压林家,他是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甚至不惜自污名声的方式,将她的父亲,精准地“塞”进了一个关键位置!
下朝后,林府再次门庭若市,只是这次,来的多是恭贺林天翰高升的官员,带着各种试探与结交。
林天翰志得意满,一扫阴霾,对皇后更是感恩戴德。
林薇月却独自坐在闺房中,心乱如麻。
靖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布下如此精妙的局,将父亲推到那个危险又关键的位置上,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林薇月自己否决了。他那双眼睛,太冷,太深,里面是江山社稷,是权谋算计,唯独没有半分儿女私情。他看她,更像是在审视一件有用或没用的工具。
那林家,或者说她林薇月,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值得这位权倾朝野的靖王殿下,如此大费周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帮”?
她想起他昨日那句冰冷的问话:“你,选哪边?”
又想起他今日朝堂上那看似无情,实则将她父亲推向实权位置的举动。
他到底想从她这里,从林家这里,得到什么?
林薇月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更大的网中,而执网之人,心思深沉如海,让她完全看不透。这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感觉,比直面皇后的阳谋,更让她感到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