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床带着密信的薄被被悄无声息地取走后,掖庭狱的日子变得更加漫长而煎熬。等待,成了最残酷的刑罚。林薇月不知道信息是否安全送达,更不知收到信息的人会作何反应。她只能依靠那微小的发现和更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不被这绝望的环境吞噬。
与此同时,宫外几股力量的运作,正悄然改变着局势。
皇后的疑心一旦被勾起,便再难平息。她先是秘密召见了那位宗室长辈,仔细看了林天翰的密信,信中老臣悲愤与恳切交织的字句,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此案。紧接着,她安插的眼线确认了靖王府确实在暗中调查小宦官和模仿笔迹者,这让她意识到,此事已不仅关乎一个女官的清白,更可能牵扯到更深层的权力角力。
“去查。” 皇后对自己的暗卫首领下了密令,声音冷得像冰,“第一,确认那残页末尾的墨痕,究竟是不是崔茗月的标记。第二,那个淹死的小宦官,给本宫掘地三尺,查清他死前见过谁,家里有什么变故。要快,要隐秘!”
皇家的暗卫效率极高。很快,关于小宦官的初步调查结果呈报上来:这小宦官有个病重的老母亲住在京郊,近日竟被人接走“妥善照料”了,而接走他母亲的人,经查与崔茗月一个远房表亲的管家有关联。这是赤裸裸的收买与灭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暗卫设法取得了崔茗月近期的一些私人字稿(以核查宫用物品为由),经过顶尖鉴识高手比对,确认那“残页”末尾的墨痕,其细微的笔触走向和结构习惯,与崔茗月那个隐藏的“茗”字标记,高度吻合!
铁证如山!
皇后看着暗卫呈上的比对结果和关于小宦官的调查报告,脸色由阴沉转为震怒,最后化为一种被亲近之人背叛的冰冷杀意。她没想到,自己身边养了这么久的一条“忠犬”,竟敢如此构陷她正要重用的人,几乎让她背上昏聩冤屈臣下的名声,更险些破坏她设立女官的大计!
“好,好一个崔茗月!” 皇后怒极反笑,“本宫倒是小瞧了你的胆子!”
时机已到。皇后决定亲自审理此案,她要当众撕开这虚伪的面具,也要借此立威。
翌日,皇后在凤仪宫正殿升座,气氛肃杀。她并未大张旗鼓,只传召了相关人等:已被软禁数日、面色苍白但眼神沉静的林薇月(已换上干净衣衫),尚不知大祸临头、强作镇定的崔茗月,以及几位掌管宫正司的女官和心腹宦官。
崔茗月看到林薇月被带来,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暗自冷笑,以为皇后是要当面对质,最终定罪。她自信布局完美,死无对证,林薇月翻不了天。
皇后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份“笔记残页”掷于崔茗月面前,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崔女官,你仔细看看,这可是林薇月的笔迹?”
崔茗月心中一凛,捡起来假装仔细看了看,恭敬回道:“回娘娘,确是林女官笔迹无疑,几位翰林学士也已鉴定过。”
“哦?”皇后挑眉,语气莫测,“那你再看看,这末尾的墨点,可觉得眼熟?”
崔茗月心头猛地一跳,强自镇定道:“臣妾愚钝,不知娘娘何意。这应是林女官书写时不慎沾染的墨渍。”
“墨渍?”皇后冷笑一声,对旁边示意。一名暗卫上前,将崔茗月平日画稿上那几个隐藏的“茗”字标记放大临摹的图样,与残页上“墨点”的精细比对图,清晰呈现在她眼前。
“崔茗月,你告诉本宫,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林薇月的‘笔记’上,偏偏留下了你独一无二的私记?!”
崔茗月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娘娘!冤枉!这……这定是有人陷害臣妾!是林薇月!是她模仿了臣妾的标记……”
“还在狡辩!”皇后厉声打断,“那本宫再问你,已死的小宦官黄三,他在京郊病重的老母,为何会被你表亲的管家‘接走’?你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崔茗月彻底瘫软在地,魂飞魄散。她没想到,皇后连这个都查到了!
人证物证俱在,动机明确(嫉恨林薇月得宠),皇后不再给她任何机会。
“崔茗月嫉贤妒能,构陷同僚,伪造证据,谋害人命(指间接导致小宦官被杀),罪大恶极!拖下去,打入死牢,严加看管,等候发落!”皇后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在殿内回荡。
崔茗月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宦官拖走时,口中犹自发出凄厉不甘的哭喊,但已无人理会。
殿内恢复了寂静。皇后的目光转向一直安静跪着的林薇月,眼神复杂,有歉然,有欣赏,更有重新评估后的重视。
“林女官,委屈你了。”皇后亲自起身,走到她面前,虚扶了一下,“此事已水落石出,你是清白的。官复原职,即日起,擢升为正六品掌事女官,协理本宫处理更多机要文书。你父亲林天翰,官复原职。”
“臣女,谢娘娘明察秋毫!”林薇月深深叩首,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哽咽,但更多的是平静。她知道自己通过了第一次生死考验,但也真正见识了宫廷的险恶。
经此一役,林薇月在宫中的地位非但没有受损,反而因祸得福,更得皇后信任和倚重。她的冷静、智慧以及在绝境中寻找破绽的能力,给皇后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崔茗月的倒台,也彻底肃清了皇后身边一个潜在的隐患,让其他女官更加敬畏。
消息传出,林天翰老泪纵横,深感欣慰。靖王府中,萧煜听到幕僚汇报结果,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投下的那点资源(调查和信息传递),果然起到了关键作用。林薇月这颗棋子,比他想象的更加坚韧和有用,值得他继续投资。可能他一厢情愿的认为,林薇月在他眼中只是棋子,自欺欺人。
林薇月走出凤仪宫,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有些刺眼。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皇后的野心之路必然布满荆棘,而作为被绑在这辆战车上的她,未来的风波只会更多、更险。但此刻,她无所畏惧。她已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初步学会了如何生存,甚至……如何反击。
她的宫廷生涯,翻开了新的一页,也更加深刻地与帝国未来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